第二十八章 惊煞风雪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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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惊煞风雪夜

 

“开饭——!”伙夫班头破锣嗓子在伤兵营炸开。

一股劣质油脂混着烂菜帮子的馊味弥漫开来。

人群(活着的)躁动。拖着伤、拄着棍、眼冒绿光涌向支在空地中央的大铁锅。

林老实挤在人群边缘,佝偻着背,端着破木碗,像被踩踏的烂草。

“排队!挤个屁!”伙夫兵痞一勺滚烫杂粥泼在雪地上,热气蒸腾。

“爹…这…”秀儿端着两个空碗(她自己和陈乐那份),被推搡得站不稳。

陈跛子缩在角落草席上。裹着那件油腻发亮的破军袄,头深深埋进膝盖里,背对混乱。身体随着寒冷微微发抖,无声无息。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影子。

“喂!那边的!过来领!”伙夫瞥见了,吼一嗓子。

陈跛子没动。仿佛听不见。

“妈的!装死?”兵痞骂骂咧咧端了两碗冰凉刺骨的稀糊糊过来,“咚”地墩在陈跛子脚边的破草席上。糊糊溅出几滴。

“哎哟!”一滴糊糊恰好落到陈跛子低垂的手背上!

手背瞬间通红!他没喊疼,只是身体猛地一震痉挛!像受惊的虾蜷缩更深。

“呸!废物!”兵痞嗤笑,转身继续应付争抢的人群。

秀儿挤出人群,小心护着两碗更凉的糊糊,急急跑回。看到陈跛子手上红印,眼圈一红:“痛…?”她小心把冻僵的手在嘴里哈了口热气,笨拙地去捂陈跛子烫红的手背。

陈跛子触电般抽回手!缩进军袄袖管!动作快得反常!

林老实端着半碗稀糊也回来了,看到女儿动作,心头一酸,刚想开口。

帐篷帘子被掀起!冷风灌入!

老军医沈一指裹着寒气进来,手里拎个小药筐。他看也不看蹲在地上吃饭的林老实父女,只对着角落里缩着的陈跛子,粗声粗气道:“跛子!换药!”声音比往常大几分。

陈跛子像被针扎了,猛地抬头!灰白的瞳孔充满惊恐!

沈一指不由分说扯开他腿上破袄绑腿(脏污不堪)。林老实看到那条扭曲的“断腿”,上面绑着夹板(沈一指前两天刚给弄的),皮肤惨白发皱。

“嗯…骨头长得…还行…”沈一指嘟囔着,动作麻利地解开几根布条(换药是假)。手在夹板下面极快一动,一个指甲盖大小、冰冷的硬物滑进陈跛子绑腿夹层缝隙!

陈跛子浑身一僵!

沈一指粗糙大手顺势一拍他腿上的“伤处”,力道不小!

“唔…”陈跛子闷哼一声,脸上肌肉痛苦扭曲。

“好了!老实点养着!”沈一指大声结束“诊疗”,收起药筐。临走前深深看了林老实一眼:“夜里风大,别让他着凉!肺弱!”眼神意有所指。

风大?林老实茫然。看着缩回去继续装死的女婿。

深夜。营寨死寂。

寒风嘶吼卷过冻土。哨塔的灯火如同鬼眼。

陈跛子背对林老实父女蜷缩着。呼吸均匀(装睡)。右手却在袖管里极其缓慢地着沈一指塞来的硬物。

一块光滑冰冷的锡片。两面蚀刻着极其微小的凹点(数字密码)。指尖确认:七...十五...东,三刻。黑石。

情报:目标代号“鼹鼠”,工部派来查北疆旧矿贪墨的暗差。今夜,寅正三刻(凌晨三点西十五分),离开东哨营,密赴北矿场方向取关键账册。

时间、地点、方向、代号,简洁致命。

无声。

陈跛子手指缩回。依旧维持熟睡姿态。

营区核心附近。赵季(丁曹司主事)小暖帐内。

朱明钰裹着厚裘,对炭盆暖手。岩肃立一侧。

赵季垂手站着,汗湿额角:“…工部侍郎手谕催得急!‘鼹鼠’这趟,怕拦不住…人明早就到矿场…”

“账册真被他找到,捅上去?”朱明钰声音平静,指尖轻点炭盆边缘,“太子爷御前拍胸脯说‘矿场一切顺畅,民怨皆匪’…不就成笑柄了?”

“可…营地耳目太多…贸然动手怕…”赵季声音发颤。

朱明钰没说话。目光穿透窗外黑沉风雪。仿佛在等。

远处隐约传来更夫沙哑梆子:咚!咚!咚!(三更)

朱明钰眼神微动。那约定好的“风大”暗号刚过…

“让他去。”朱明钰的声音冷淡下来,像结冰的湖水,“路上风雪路滑,摔死的、冻死的、被狼叼走的…多了去。”

寅初三刻(凌晨三点)。东哨营门。

一匹快马踏破风雪而来。裹着毡袍看不清面目的骑士对着哨卡亮出一块令牌(工部黑牌)。守门军校验过,挥手放行。一人一马冲出营门,没入漆黑雪幕,蹄声被风声吞没。

骑士(鼹鼠)拍马急奔。山路崎岖被雪覆盖,格外难行。他压低身子,鞭马疾驰。

必须天亮前赶到矿场据点!

远处山顶风灯像鬼火闪烁。

“驾!”他催促坐骑。

突然!坐下健马猛地前蹄腾空!惨烈嘶鸣!

“噗通!”连人带马重重栽进被厚雪虚掩的一处断崖沟壑!

积雪飞溅!

鼹鼠反应极快!瞬间滚鞍脱镫!身体狼狈滚落坡底!冰冷刺骨!

坐骑在雪堆里痛苦挣扎嘶鸣!腿断了!陷阱?!

鼹鼠顾不得其他!挣扎爬起!拍打着满身雪泥,正欲去解马鞍后锁着的皮匣(账册)!

就在他弯腰触碰到皮匣搭扣的瞬间!

噗!

一声轻得几乎被风雪盖过的破棉絮撕裂般的闷响!

一截乌黑的、尾部带着诡异螺旋细纹的金属箭头(小半截),如同从地狱中穿出的冰冷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侧后方一棵被积雪压弯的古树阴影处激射而出!

距离太近!速度太快!无声!

箭头精准无比地洞穿了鼹鼠右臂外侧厚厚的毡袍!力量巨大且刁钻!不是瞄准要害!

“啊——!”鼹鼠惨叫!被巨大的冲击力带得一个趔趄!手臂皮肉筋骨瞬间被撕裂开一道深可见骨的血槽!巨大的疼痛让他眼前发黑!

皮匣脱手!

更致命的不是伤口!是箭头带出的特殊凹槽里瞬间泼洒出的暗绿色油腻粘液!浓烈刺鼻的腥臭味!沾衣即燃!

“砰嗤!”

一声轻微爆燃!

鼹鼠右臂伤口附近沾染的粘液与空气剧烈摩擦!骤然腾起诡异的惨绿色火焰!如同地狱磷火!瞬间攀上他的毡袍!迅速蔓延!

“啊!啊——!!” 撕心裂肺!非人的惨叫响彻寂静山谷!他成了一个在雪地上疯狂翻滚哀嚎的火人!

惨绿色的火焰诡异地燃烧!粘着皮肉!发出滋滋的恐怖声响!风雪都无法扑灭!

挣扎持续不到十息。身影僵硬倒下。烧焦的皮肉臭味被冷风远远吹散。那本落在雪地上的皮匣也沾染了燃烧的粘液,边缘腾起诡异绿火,很快引燃了内部脆弱的账页。

黑暗处。树影微动。陈跛子拖着僵首的腿,无声后退几步,消失在错综的乱石雪坡后。整个过程,如鬼魅飘过,未留半寸足迹,未沾一滴风雪。

山谷风雪呜咽。只余马匹断腿的悲鸣和焦尸刺鼻的恶臭。

风雪更大。覆盖了一切。

次日晌午。

丁曹司值房。炉火烧得旺。

赵季抖着手指,展开刚从北矿场方向快马送来的密报。只扫了一眼,脸色瞬间惨白如雪!冷汗浸透内衫!

纸上只有一行潦草小字:

惊变!信使尸首东北官道七里坡雪沟发现!马折腿毙命。人…烧得面目全非!致命伤…臂骨!断口似爆裂伤!周遭雪地发现古怪黑绿粘液与半寸带螺纹断箭头(附图)!断箭己密送京城!恐有大祸!

旁边附着一张粗略手绘:一根尾部带有螺旋状细纹的箭头碎片。

赵季死死攥着纸!浑身筛糠!烧死!爆裂!断箭头!

这痕迹…绝非寻常匪类!更非自己派去安排的“流匪”能做出来!

一股彻骨的寒意从他脊椎窜上!

他猛地想到昨夜朱明钰那句轻飘飘的“让他去…摔死冻死被狼叼走”!

摔死?!烧得只剩骨头?!

他跌跌撞撞冲出值房!首奔核心区那座不起眼的小暖帐!

“小姐!小姐!”赵季冲进暖帐,连滚带爬,顾不上礼仪,脸无人色地将密报呈上!

朱明钰接过密报。目光在潦草文字上一掠。最终定格在那张简易箭镞图纸的螺旋细纹上!

她的呼吸!

在看见那螺旋纹路的一刹那!

停滞了!

指尖微微蜷缩!

杯中滚烫的药汁骤然晃出!泼溅在狐裘上!

深褐色的药汁迅速洇开大片暗斑!如她瞳孔深处骤然搅起的惊涛骇浪!

暖帐里,炭火噼啪。赵季匍匐在地,抖如秋风落叶。

朱明钰缓缓抬起头。

目光穿透厚实的营帐毡布。

遥遥投向那一片风雪呜咽、痛苦呻吟不绝、鱼龙混杂又死气沉沉的——

伤兵营地!

那个蜷缩在草席上、腿上打着夹板、眼神空洞呆滞的陈跛子…陈乐!

“‘一箭追魂’…”朱明钰的声音极轻,带着一种难以置信、又混杂着强烈震撼与冰冷兴奋的奇特质感。

这哪里是断箭?

这是撕破北疆铁幕的…

第一道惊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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