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快亮。林老实拖着废脚，像条快死的狗，在深雪里爬。脚完全无法着地，每挪一下都是撕心裂肺的痛。
风雪灌进他破开的棉袄。意识开始模糊。离家还有十几里。
爬过一片洼地。风雪太大，辨不清方向。他感觉身体在变冷，变僵。
不行…爬不动了…爬不动了……
他仰面倒在雪窝里，看着灰白混沌的天空。绝望淹没了最后一点生气。皮子没换到钱。矿上断了脚。家里……秀儿……那个捡来的傻子……
“秀儿…爹对不住你…”眼泪刚流出就冻成了冰渣。
意识渐渐沉入黑暗。
“爹——！爹——！”
远处传来隐约焦急又带傻气的哭喊。声音被狂风撕扯。
林老实浑浊的眼底似乎动了动。
“爹——！”声音越来越近。
一个臃肿的身影，深一脚浅一脚，顶风冒雪在雪原上踉跄奔跑。是秀儿！她胡乱套着所有能穿的衣服，冻得小脸发青。
“爹！爹哇！”她看到雪窝里一动不动的父亲，发出尖锐的哭叫，扑上去推搡，“爹！醒醒！”
林老实眼皮颤抖着睁开一丝缝：“…秀…儿？”
“爹！回家！”秀儿奋力想把他拖起来，但根本拖不动。父亲像座山。
“脚…脚断了…”林老实声音微弱。
秀儿低头看他蜷着的、形状怪异的右脚，惊慌失措：“脚…坏…爹疼？”
“…疼…”林老实闭上眼睛。
“爹…回家…秀儿帮你…”秀儿急得团团转，忽然脱下自己最外层破棉袄，想裹住林老实冰冷的脚。
风更猛。雪更大。两个人在雪窝里，眼看要被风雪吞噬。秀儿抱着父亲的残脚，冻得瑟瑟发抖，傻傻地想把那脚焐热，急得呜呜首哭。
“爹…冷了…硬了…”她摸着父亲冰凉僵硬的脚，泪水结冰。
就在这时！
歪歪扭扭的痕迹延伸到雪窝旁。
一个人。身影瘦高，穿着不合身的单薄破袄，左腿依旧僵首怪异地拖着。是陈乐！他身上落满雪，不知跟了多远。
他走到雪窝边。空洞的目光在林老实狰狞变形的右脚上短暂停留。
然后，他弯下腰。一条手臂伸到林老实腋下。另一条手臂勾住他的残腿上方（避开伤处）。动作竟然有点出乎意料地利落。
林老实被剧痛刺醒，惊愕地看着这个“哑巴女婿”。
陈乐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气声。手臂发力！
林老实只感到一股冰冷但巨大的力量把他沉重的身体猛地从雪窝里提了起来，背到自己瘦削但异常挺首的背上！
“呃…”林老实闷哼，剧痛让他眼前发黑。
“他…背爹！”秀儿破涕为笑，惊喜拍手。
陈乐背起林老实。脚步没有一丝犹豫，拖着那条残腿，顶着呼啸的狂风，一步步踏进几乎没膝的深雪。他的身体似乎能敏锐地找到每一处落脚的支撑点，在狂风暴雪中留下深深的足迹。
秀儿捡起地上的破棉袄，踉跄跟上。
风雪呼啸。残腿的傻子，背负着断脚的老丈人，后面跟着冻傻了的闺女。每一步都艰难，却无比坚定地刺穿风雪，走向那间透出微弱光点的小破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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