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的夜,寒风卷着雪粒子,抽打在窗纸上,发出噼啪的碎响,如同急切的催促。青樱靠在暖炕上,手中握着一卷书,烛火在她沉静的侧脸上跳跃,投下明明暗暗的阴影。璟妘在隔壁暖阁里,咳嗽声断断续续,撕扯着夜的寂静。
突然,一阵急促而杂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踩碎了雪夜的死寂。紧接着,是丫鬟带着哭腔的惊呼,在院门外尖利地响起,穿透了寒风:“青福晋!青福晋!不好了!富察格格……富察格格她不好了!突然就发动了,疼得厉害……稳婆说……怕是要早产!"
青樱握着书卷的手猛地一顿,指节微微泛白。书页被捏出一道深深的折痕。她抬起眼,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眼底深处那潭死水般的平静骤然被搅动,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紧张、期待、还有一丝隐秘的兴奋——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涟漪,迅速漾开,又在瞬间被强行压下,恢复了深潭的沉寂。
她放下书卷,动作不急不缓。“知道了。”声音平静无波。她起身,唤莲心:“更衣。去富察格格院里看看。”
消息传到疏影阁,琅嬅立刻命最好的太医和稳婆赶去,自己也亲临坐镇。产房内,诸瑛的惨叫声撕心裂肺,比青樱那次催产有过之而无不及。血水一盆盆端出,太医的脸色越来越凝重。弘历闻讯赶来,焦躁地在门外踱步,脸色铁青。
青樱带着一身寒气赶到时,看到的便是这幅景象。她快步上前,对着弘历和琅嬅福身行礼,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焦急与担忧:“王爷,福晋!诸瑛姐姐怎么样了?”
弘历烦躁地挥挥手,声音低沉:“早产!凶险得很!”
琅嬅的目光落在青樱脸上,那目光锐利如针,带着审视,似乎想穿透她脸上那层担忧的面具。青樱坦然迎上她的目光,眼中只有一片沉痛的忧急。
就在这时,产房的门猛地被撞开,一个稳婆满手鲜血地冲了出来,噗通一声跪在雪地上,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王爷!福晋!不好了!格格……格格血崩了!止不住啊!孩子……孩子头是出来了,可卡着……怕是……怕是……”她语无伦次,脸上是巨大的惊恐。
弘历的脸色瞬间煞白,猛地向前一步:“什么?!”
琅嬅的身体也晃了一下,惢心连忙用力扶住。
青樱的脸色也在刹那间褪去血色,她踉跄一步,像是被这噩耗击垮,声音带着哭腔,急切地对着那稳婆喊道:“嬷嬷!求您再想想办法!一定要救救诸瑛姐姐和孩子啊!”她情急之下,似乎想往里冲,却被一旁的下人死死拦住。
混乱中,青樱的目光,与那跪在雪地里、满手是血的接生嬷嬷的目光,在空中极短暂地交汇了一瞬。那嬷嬷浑浊的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心照不宣的惊惧,随即又垂下头去,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青樱的心,在胸腔里重重地、冰冷地落下。她不再往前冲,只是无力地靠在廊柱上,以手掩面,肩膀微微耸动,发出压抑的啜泣声。指尖冰凉,无人看见的阴影里,那掩在袖中的手,指甲早己深深掐入掌心,掐得生疼,却带来一种奇异的、近乎残忍的镇定。
产房内的惨叫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归于一片死寂。
门再次打开时,出来的不再是稳婆,而是面色惨白的太医。他对着弘历深深一揖,声音沉重得如同压着千斤巨石:“王爷……节哀。富察格格……血崩不止,己然……薨逝了。小格格……艰难娩出,气息微弱,只啼哭了两声,便……便也随她额娘去了。”
雪,不知何时下得更大了。鹅毛般的雪片无声地落下,覆盖着庭院,也似乎要覆盖掉这刚刚发生的人间惨剧。天地间一片肃杀的白。
弘历的身体晃了晃,闭上眼,脸上是深重的疲惫与痛楚,半晌才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厚葬。”
琅嬅扶着惢心的手,指节用力得发白,她死死盯着产房那黑洞洞的门,又猛地转头,目光如冰锥般刺向靠在廊柱上、依旧低低啜泣的青樱,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剜下一块肉来。
一片压抑的死寂中,只有青樱低低的呜咽声,断断续续,在风雪里飘摇。她垂着头,泪水无声地滑落,沾湿了衣襟。无人看见,那泪水滑过她冰凉的脸颊,落下的瞬间,她的嘴角,在阴影里,极轻微地、冰冷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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