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破产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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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破产危机

 

窗外的蝉鸣撕扯着盛夏的闷热,却盖不过小书胃里翻江倒海的喧嚣。孕吐,这个甜蜜负担附赠的酷刑,己经将她折磨得形销骨立。短短三个月,二十斤血肉仿佛被无形的巨兽吞噬,镜子里那张苍白凹陷的脸,连她自己都感到陌生。她抱着冰冷的马桶边缘,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胆汁的苦涩弥漫在口腔,也浸透了心底。

就在她虚脱般靠在冰凉瓷砖上喘息时,家门被猛地推开。阿木的身影逆着光,脚步沉重得像灌了铅。他手里捏着一份薄薄的文件夹,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灰败,连夏日的热浪都无法驱散的冰冷绝望。

“小书……” 阿木的声音干涩沙哑,像是砂纸磨过喉咙。他把文件夹轻轻放在茶几上,那动作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完了……李强、小凤、阿义……都递了辞呈。最后几个……也快了。” 他颓然跌坐在沙发里,双手深深插进头发里,肩膀垮塌下去,“公司……撑不住了,要关门了。”

空气瞬间凝固。蝉鸣消失了,胃里的翻腾也诡异地平息了,只剩下“关门”两个字在狭小的客厅里嗡嗡作响,砸在小书的心上。房贷、车贷、即将到来的奶粉钱……冰冷的数字像藤蔓一样瞬间缠紧了她的心脏,勒得她几乎窒息。她看着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男人,此刻像一座被风雨侵蚀、摇摇欲坠的孤塔,沉默地承受着灭顶之灾。

揪心的疼痛漫过恐惧。小书撑着虚弱的身体,挪到阿木身边。她没有说话,只是伸出手,覆在他冰凉、微微颤抖的手背上。她的手同样冰凉,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没事的,最多重头再来。” 她的声音很轻,却像投入死水的石子,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只要人还在,脑子还在动,手脚还能动,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阿木,我们一起扛。”

阿木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脆弱和茫然:“扛?怎么扛?客户跟着人走,团队散了,我们……”

“团队散了,就再建!” 小书的眼中燃起一种近乎偏执的亮光,那是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生命力,“你忘了我们是怎么白手起家的吗?那时候,也是一无所有?” 她挺了挺并不显怀的肚子,仿佛在汲取腹中新生命的力量,“我负责招聘,你负责业务培训!你懂产品,懂市场,缺的,只是怎么管好人、说对话!”

接下来的日子,成了与时间、与身体极限的赛跑。小书强忍着孕吐的折磨和深入骨髓的疲惫,守在电脑前。屏幕的光映着她蜡黄的脸,她像淘金者一样,在浩如烟海的简历中反复筛选、甄别。电话接通时,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元气、充满希望:“您好,是王石先生吗?这里是华升公司,看到您的简历非常契合我们一个重要的岗位……” 放下电话,却常常要冲进卫生间剧烈呕吐。她纤细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击,在拨号键上按下,每一个动作都耗费着她所剩无几的精力。

阿木则像一头焦躁又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的困兽,投入到新人的培训中。会议室里,他对着几张年轻而懵懂的面孔,讲解产品细节时逻辑清晰,可一旦涉及到团队沟通、客户斡旋,他的语言就变得生硬、急躁,甚至词不达意。

小书看在眼里,急在心头。一次会议后,她拉住了正要离开的阿木。

“阿木,” 她斟酌着词句,声音温柔却带着不容忽视的力量,“刚才你对小陈说的那句‘你怎么连这都理解不了?’,太伤人了。新人需要的是引导,不是否定。”

阿木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我急啊!时间不等人!我说的是事实,他确实没理解到位!”

“事实也需要用对方能接受的方式说出来。” 小书耐心地引导,“试试换成:‘小陈,这个地方可能有点绕,我再换个角度给你解释一下?或者你告诉我卡在哪个点了?’ 你看,效果会不会不一样?” 她顿了顿,看着阿木紧锁的眉头,“管理团队,沟通是润滑剂,不是榔头。你是领头羊,你的态度决定了团队的凝聚力和效率。”

阿木沉默了,脸上的急躁慢慢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沉重的反思。他点点头,声音低哑:“我知道了,下次……我注意。”

无数次这样的提醒,在办公室的角落、在深夜归家的路上、在餐桌旁。小书像一个孜孜不倦的园丁,试图修剪阿木性格中那些可能刺伤他人、也阻碍事业的尖刺。

在他们的咬牙坚持下,公司这艘即将沉没的破船,竟然真的奇迹般地开始止跌、回升。新业务员在跌跌撞撞中成长,零星的小单子像甘霖般落下,带来微薄的喘息。希望的曙光似乎穿透了厚重的阴云。

然而,持续的超负荷运转终于压垮了小书本就透支的身体。一天清晨,她想起床时,一阵剧烈的眩晕袭来,眼前发黑,整个人软软地倒回床上,冷汗瞬间浸透了睡衣。医生严厉地警告:必须绝对卧床静养,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生活的重担,再次毫无缓冲地砸在阿木肩上。分身乏术的他,只能硬着头皮打电话向老家求援。

电话那头,婆婆的声音透过听筒清晰地传来,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疏离和不容置疑的推诿:“哎呀,阿木啊,不是妈不想去。家里这季稻子要管,圈里的猪也离不开人,鸡鸭鹅哪一样不得我伺候?我这一走,家里就得乱套!让你爸去吧,他去了,至少家里有个大人坐镇,你们也安心点。”

于是,阿木的爸爸,一位因早年劳损而腿脚严重不便、走路都需扶着墙慢慢挪动,且性格极为老实木讷、一辈子没怎么沾过厨房边的老人,带着简单的行李来了。

公公的到来,非但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安心”,反而像一块沉重的、沉默的石头,投入了这个本就摇摇欲坠的小家,激起的只有更深的无奈和窒息。

他极少说话,大部分时间,就沉默地坐在客厅那张旧沙发里,对着那台发出嘈杂声响的电视机。新闻、戏曲、冗长的广告……屏幕的光在他沟壑纵横、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明明灭灭。他看得极其专注,仿佛那方寸屏幕是连接外界的唯一窗口,全然不顾及卧室里小书因不适发出的细微呻吟,或是阿木在厨房里笨拙的摆弄锅碗瓢盆的碰撞声。

买菜?指望不上。公公连下楼都困难,更别提去菜市场。做饭?更是天方夜谭。他这辈子就没正经做过几顿饭。当阿木试探性地问起时,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满是茫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嘴唇嗫嚅了几下,最终只是摇摇头,用浓重的乡音含糊道:“弄…弄不来哩,莫糟蹋了粮食。”

打扫卫生?他腿脚不便,起身都费劲,拖把扫帚在他手里显得格外笨重和不协调。偶尔,他会扶着墙,极其缓慢地、象征性地扫一下客厅显眼处的地面,动作迟缓得让人心焦,扫过的地方灰尘也只是被稍稍挪动了位置。

最让小书无法忍受的困境,在饭点准时降临。

阿木公司事忙,常常中午赶不回来。到了午饭时间,客厅里的电视声依旧,公公丝毫没有起身的迹象。小书躺在床上,胃里空空如也,孕期对食物的需求和对油烟的本能抗拒交织着。她盼着,等着,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厨房里寂静无声。她终于忍不住,虚弱地朝客厅喊了一声:“爸……中午,咱们吃什么?”

公公像是被惊醒,慢吞吞地转过头,脸上带着一种近乎迟钝的无措:“啊?吃……吃啥?” 他茫然地看看厨房,又看看卧室门,“阿木……阿木没回哩。”

一股冰冷的绝望和荒谬感瞬间攫住了小书。难道要一个卧床的孕妇,去给一个行动不便但身体并无大碍的老人做饭?!

现实是残酷的。饿,不能不吃,尤其她还怀着孩子。指望不上别人,只能靠自己。小书咬着牙,撑着虚软无力的身体,一点点从床上挪下来。双脚踩在地上像踩在棉花上,眩晕感阵阵袭来。她扶着墙,一步一挪地蹭到厨房。

打开冰箱,里面只有些阿木昨晚匆忙买回来的简单食材。她看着冰冷的灶台,一阵恶心又涌上来。她强忍着,淘米,洗菜。切菜时,手都在抖,动作慢得像电影慢镜头。油烟一起,熟悉的恶心感排山倒海,她不得不捂住嘴冲回卫生间干呕,吐得眼泪鼻涕横流。再回到厨房,锅里的菜己经有点糊了。

当她终于将一碗勉强能入口的、寡淡的面条或者简单的饭菜端上桌,自己却己经毫无食欲,只剩下满身的冷汗和脱力感。而公公,这才慢悠悠地关了电视,挪到餐桌旁,默默地、几乎没什么声响地吃起来,脸上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仿佛这一切理所当然。

卫生问题也是噩梦。 公公夜间起夜,马桶垫圈上总是留下湿漉漉、散发异味的痕迹。夏天气温高,那气味在狭小的卫生间里发酵,弥漫到卧室,首往小书的鼻子里钻。她躺在床上,听着公公在卫生间里摸索、磕碰的声响,闻着那无法忽视的味道,再想到自己拖着病体为一个能走能坐的大活人做饭的场景……

一种混合着极度委屈、荒谬、愤怒和强烈烦躁的情绪像沸腾的岩浆,在她胸腔里翻滚、冲撞。她看着阿木每天拖着更疲惫的身体回来,既要处理公司事务,回来还要面对沉默的父亲、冰冷的灶台和需要照顾的妻子,眼中的血丝像蛛网一样蔓延。抱怨的话无数次冲到嘴边,看着丈夫那几乎被压垮的背影,又生生咽了回去,化作更深的苦涩。

卧室里闷热异常,窗外的蝉鸣不知疲倦。小书侧躺在汗湿的枕头上,腹中的孩子似乎也感受到了母亲的烦闷,不安地轻轻踢动。她闭上眼睛,试图屏蔽那隐约飘来的气味,屏蔽公公在客厅不小心碰倒椅子的声响,屏蔽阿木在厨房压抑的叹息。一种巨大的、令人窒息的烦闷感,像沉重的棉被,严严实实地捂住了她。她渴望一丝清凉的风,渴望片刻真正的安宁,渴望有人能真正分担这沉重的一切,而不是……雪上加霜。眼泪无声地滑落,没入鬓角,留下冰冷的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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