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裴照先把这件事情理出头绪，小松子就已然兢兢业业地告知了他一个消息。
钟漾同她最近认识的贺家世子，约定到对方的庄子里跑马。
小松子把话传达清楚，就窝囊地缩到一边等候差遣了。
也好，他也无需再特意避开钟漾，这点时间，足够他想清楚了。
裴照表面默不作声，捻起一枚白玉棋，半晌，那棋子被他随意一丢，乱了整片棋局。
小松子努力缩减自已的存在感，他能感受到裴照这会的烦闷。
照他说最近太子不知道再考虑些什么，只他看来似乎是在一个劲的躲着钟小姐，最要命的是钟漾也结识了些新人，不似往常那般经常来叨扰太子殿下了。
人心难测，分明又找借口避着人家，每每听见贺世子府上来人，一张脸便像是沾了墨一样难看。
小松子不敢说出口，只好在心里暗自掂量。
见裴照连那残局也不管了，小松子连忙跟上主子的身影。
好巧不巧，没走几步就撞见了几个熟悉的人影。
那是新调到钟漾那里伺候的丫鬟，钟小姐一贯没什么脾气，太子府上的奴才都能同她打成一片。
远远的，小松子就听见她们的嬉闹声，不知为何，字字句句都听得清清楚楚。
“姑娘要同世子爷去庄子上跑马，只可惜没提前找绣娘做身合适的衣裳，这会新买的成衣总有不足……”
“可我们姑娘生的标致，穿什么衣裳都总要比旁人漂亮。”
“说的是，不知道这回姑娘能不能把我也带上，前几日出门都是秋月跟着，庄子隔的远，事也杂……”
“说来是不是要给姑娘带些糕点，庄子里新鲜瓜果不缺，府上专有的点心，万一姑娘想吃了，可不能拿不出来。”
钟漾出一趟门，让这些被差来伺候她的丫鬟一下子找到了活计做，都卯足了劲打算在主子面前表现。
小松子看着太子一张没什么表情的脸上却活像是风雨欲来，可他竟也什么都没说，转身又走了。
钟漾今日换了一身湖绿色的裙衫，身旁只带了秋月，另有一个新来的丫鬟，唤作南枝，几名小厮提着她的行囊。
装潢精细的马车停在太子府门前，贺忱手上拽着一匹黑马的缰绳，等钟漾交代事情。
说是交代，实际上钟漾只是在等裴照，可她方才去寻人时，小松子说太子正忙，抽不出空闲。
现下她都要远行了，竟也不来送别。
钟漾心想，再这样，她要同裴照生气了。
小松子看出她面色不好，心里也着急。
按照太子刚才的方向，分明就是往府门来，怎么这会还不见人。
钟漾掀起帘子，冷哼一声，声音一如既往的娇俏，却让小松子的心都寒了半寸。
“你同裴照说，我不要理他了。”
姑奶奶，他怎么敢传这种话。
小松子汗沾衣襟，把脸都笑出了褶子。
“兴许是殿下那边有事务拖着了，钟姑娘千万别气了自个。”
见钟漾已经把帘子放下去了，原本站在不远处的贺忱才干脆利落地上了马。
路程不算近，他素日里也都是坐马车，可今日钟漾在，他便恨不得好生表现一番，将马厩里最高大的一匹“追风”都拉出来了。
他骑马的姿势很好看，又是特意在心上人面前展示，哪怕没有赶着马跑起来，也是潇洒不羁，活像江湖侠客。
见钟漾被他的动静吸引，贺忱一拉缰绳，追风曲起前蹄，嘶鸣声惹得一群仆从好一阵惊叹。
钟漾自然也不例外，她是剑灵，龙泉剑昔日经历过多少腥风血雨，除去在战场上的那几年，就不常见过马了。
好剑当然与宝马更配。
故而，当贺忱告知钟漾他的庄子上有好些宝马，问她要不要去看，他愿意教她骑马时，钟漾一下子就答应了。
想及贺忱的承诺，钟漾这会一点也不吝啬她的夸奖。
“贺忱，很威武，霸气极了。”
钟漾用自已为数不多的词汇量对着不远处的贺忱夸了又夸，南枝与秋月在旁忍俊不禁地憋住笑意。
贺忱装作波澜不惊地嗯了一声，耳廓通红，半晌还是没忍住勾起唇角，难得腼腆地笑了笑。
再说这头，小松子远远地望着离去的人群，略有些沧桑地叹了口气。
他总算明白话本里极力促进主人公在一起的忠仆素日里做的是如何艰辛的事情。
小松子转头回府，却突然撞见那座荒置许久的摘星阁上，一道修长的人影。
这座阁楼原本是太子府的上一个主人为一位受宠的良娣所建，可裴照的后院一干二净，比坟场还荒凉。
摘星阁便只单纯当个漂亮的景来看。
裴照敛眸看着那顶马车上素青色的布帘，钟漾便在里面。
慢慢地，只剩下几个黑点。
裴照神色不变，等彻底看不见什么了，才从摘星阁上下来。
连小松子也不在，他一个人压着光往回走，阁楼漆黑的影子活像要把人吞噬殆尽。
钟漾才出太子府大门，原本热闹喧嚣的府邸便像是骤然间失去了生气，重新变成昔日钟漾还没出现那会的光景了。
连惯常最懂察言观色的小松子都变得安静许多，更遑论其他奴才了。
冬阳素来是个闲不住嘴的，原本钟漾还在府上时，也是她与南枝最能扯到杂七杂八的玩法，只可惜她妥帖不如秋月，前几回都是她跟着，这次才换成南枝，原本有些趣味的日子就变得枯燥了起来。
她惦记着钟漾和贺忱的事情，想着太子府最先的传闻，说是钟小姐定然是今后的太子妃了，现在想想却也不尽然，说不准是世子妃呢。
冬阳这样想着，便有些感慨地同身旁的丫鬟道：
“贺世子对咱姑娘真是上心，好几回见他在门外等，一点埋怨都没有。”
不像太子殿下，事务繁多，她们姑娘这几回去找都没见着人。
冬阳暗自嘟囔。
可她虽不算家仆，也是太子府在外买来的下人，是不敢妄议主子的，也只敢在心里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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