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看萧承璟的怀表走到以为时间静止时,我听见了樱花坠地的声音。
不是真的樱花,是日本军官绀野的象牙袖扣滚过地窖台阶,在月光下泛着骨殖般的冷光。
这声音让我想起东京浅草寺的春夜,养母被拖走时,和服腰带上的琉璃坠子也是这样碎成八瓣。
“别动。”萧承璟的呼吸喷在我后颈结痂的咬痕上,医用绷带混着雪茄味缠绕我们交握的手。
他正用手术钳夹取我掌心的玻璃碴,镊尖每颤动一次,我都能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共振——像那夜在柏林地铁站,失控的列车碾过铁轨时的轰鸣。
绀野的军靴声在头顶盘旋,我数着他佩刀撞击枪套的节奏,突然被萧承璟咬住耳垂:“你心跳乱了。”
染血的纱布擦过锁骨,“上次在慕尼黑市政厅...“手术钳突然刺深半分,“听到《霍斯特·威塞尔之歌》时,也是这个频率。”
我攥紧他未愈的伤口,满意地听到闷哼:“萧少爷记错了...”玻璃碎屑落进搪瓷盘的脆响中,我舔去他鼻尖的冷汗,“那晚你戴着卐字臂章,在焚书堆里找犹太法典。”
冷藏库的寒气爬上脊背,他忽然解开西装裹住我。
内衬的五线谱贴上肌肤时,我认出那是舒伯特《死神与少女》的旋律——去年深秋,正是这首曲子从慕尼黑电台传出,宣告水晶之夜的开始。
“林晚意。”他突然用德语念我名字,音节在齿间碾磨得像忏悔。
“你该看看我烧掉多少本圣经...”指尖划过我后背的鞭痕,“才换来这批盘尼西林。“
绀野的皮靴声突然逼近通风口,月光被军刀劈成碎片。
萧承璟猛地将我按进冻鱼箱,鳕鱼冰凉的鳞片贴上大腿时,他的唇正游走在我的旧枪伤:“数到七...“犬齿刺破结痂,“就吻你。“
我咬住他喉结抑制战栗,血腥味漫开时听见铁门铰链的呻吟。
第一声“七“卡在喉间,他的吻己落在我眼睑的鎏金粉上。
这个吻带着威士忌的灼烈与磺胺粉的苦涩,让我想起十六岁那年的七夕,养父逼我吞下混着清酒的砒霜。
军刀劈开冻肉箱的瞬间,萧承璟抱着我滚进暗渠。
污水浸透旗袍下摆,他忽然撕开我左袖,在枪伤处重重咬下。
疼痛炸开的刹那,我听见绀野的惨叫——他踩中了我们布置的钢琴弦陷阱,高音谱号状的钢丝正勒进脚踝。
“这是替安娜咬的。”萧承璟舔去伤处血珠,那个犹太女孩的名字在他舌尖滚烫,“她在集中营被剥掉三片指甲...”潮湿的手掌覆住我眼睛,“只为在墙砖上刻你的名字。”
污水漫过腰际时,我摸到他后腰的旧弹孔。
那是我们初遇的纪念,在吴淞口混着海盐味的夜,他为我挡下青帮的冷枪。
此刻这伤疤正抵着我掌心,随水流起伏如同活物。
“萧承璟。”我扳过他下巴首视,“你救过多少人?”暗渠尽头透进微光,照见他睫毛上的冰晶渐融,“又杀过多少人?”
他忽然轻笑,带着我熟悉的玩世不恭,眼底却浮起柏林冬日的雾:“够在黄浦江底铺条白骨路...”染血的指尖点在我唇上。
“也够造座桥走到你心里。”
污水突然湍急,我们被冲进苏州河支流。
浮出水面的瞬间,他的手掌护住我后脑,自己却撞上货船锚链。
血从额角淌下时,我尝到三年前的味道——慕尼黑啤酒馆暴动的那个雪夜,他西装上的血渍也是这样渗进我牙关。
“别睡。”我撕开旗袍内衬替他包扎,真丝布料混着血水缠住他手腕。
他忽然抓住我残破的裙角,在布料上画出航运图:“青帮码头...第三货舱...”喘息声混着河水拍岸,“用你的声纹...”
我封住他的唇,将染血的翡翠耳坠塞进他掌心。
这是母亲留下的最后信物,此刻映着河岸灯火,显出内壁刻着的希伯来文——正是犹太医生临终前念叨的祷词。
“萧承璟,你给我听好。”我拽着他衣领抵在潮湿的堤岸,“你要是敢死...”指甲抠进他锁骨疤痕,“我就把你那些肮脏交易唱遍十六铺码头。”
他忽然笑了,带着气音的笑震得我掌心发麻。
当巡捕房的探照灯扫过水面时,他翻身将我罩在阴影里:“林小姐舍不得...”温热的血滴在我眼皮,“我死了谁给你系旗袍盘扣?”
远处传来《夜来香》的旋律,百乐门的霓虹灯在水面碎成胭脂色的泪。
他忽然哼起变调的副歌,沙哑的嗓音惊起白鹭。
“你第一次为我包扎伤口时,唱的就是这首。”他指尖抚过我锁骨旧疤,“那晚我就想,这女人比子弹还难躲。”
我数着白鹭振翅的次数,在第九下时咬破他下唇——这是我们约定的危险信号,青帮的舢板正划过芦苇荡。
“抓紧。”他扯断怀表链缠住我们交握的手,“这次赌你的...”河水突然灌进口。
“心跳频率。”
我们沉入水底的瞬间,绀野的子弹在水面绽开血花。
浑浊的河水中,我看见他锁骨处的玫瑰疤痕在流血,那是我用勃朗宁枪管烙下的印记,此刻却像真正的玫瑰在怒放。
氧气将尽时,他忽然渡来一口气。
这个吻带着铁锈味与龙涎香,让我想起慕尼黑公寓那个雪夜,他浑身是血地撞开门,却先把氧气罩扣在我脸上。
当时他的怀表停摆在三时七分,而此刻水底的微光里,倒走的时针正指向同样的时刻。
浮出水面时,青帮的渔网兜头罩下。
我听见杜月笙的笑声混着麻将牌脆响:“林小姐湿身的样子...”雪茄灰落在网绳,“比唱《天涯歌女》时够味。”
萧承璟突然扯开我衣襟,在众目睽睽下咬住肩带。
翡翠吊坠滑进他掌心时,我听见微型胶片断裂的轻响——那是昨夜在冷藏库,他偷偷替换的假情报。
“杜先生。”他舔去我肩头水珠,“您要的磺胺药在闸北仓库...”指尖在我后背画叉,“不过钥匙...”犬齿刺破皮肤,“在林小姐声带里。”
我被推搡着撞上麻将桌时,瞥见他袖口滑出的刀片。
那是慕尼黑军工厂的拆信刀,此刻正抵住杜月笙的腰眼。
当《夜来香》的旋律再次飘进船舱,我突然清唱起降E调的副歌——这是开启军火库的声纹密码。
爆炸声震碎舷窗时,他抱着我跃入江心。
火光在水面铺就血色银河,我数着他破碎的纽扣沉入江底,七颗,正好是我们相识的月份。
“林晚意。”他在浪花间咬我的名字,“你早该死在我的枪下...”江水灌进他撕裂的伤口,“在慕尼黑...在柏林...在吴淞口...”
我堵住他的唇,把最后一口氧气渡过去。
当救生艇的探照灯刺破黑暗时,我摸到他后颈的烙印——那个该死的纳粹编号,此刻正被江水泡得发白,像极了我十六岁时的卖身契。
“萧承璟...”我攥紧他残破的衣领,“你欠我七条命...”江水呛出眼眶,“要用七十年...”
救生索套住腰间的瞬间,他忽然在我掌心写字。
江水太冷,我却清晰认出那串数字——是慕尼黑公寓的门牌号,那个雪夜他浑身是血地撞开的,藏着犹太女孩安娜的门牌号。
当我们被拖上甲板时,朝阳正撕开江面。他昏迷前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你旗袍...破了...“染血的手指虚指我胸口,“第三颗盘扣...”
我低头看着那个在缠斗中崩落的缺口,忽然想起昨夜冷藏库里,他用冻僵的手指为我系扣子时说:“这粒贝母扣...是我母亲旗袍上的...“
江风掀起他残破的西装,内衬的五线谱浸透血色。
我轻轻哼起《圣母颂》,在汽笛声中数他睫毛上的盐晶。
十二粒,正好是安娜刻在集中营墙上的字母数——林晚意的“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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