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租界的晨雾裹着硝烟在青砖墙上结霜。
我蜷在萧承璟的将官呢大衣里,耳畔是他胸腔里错拍的枪伤旧疤与新鲜刀痕共振的声响。
前方中药铺的"妙手回春"匾额在流弹中摇晃,碎落的金漆像极了母亲临终时咳在苏绣帕子上的血沫。
"青囊堂的暗门在药柜第三层。"
萧承璟撕下衬衫给我包扎手腕,布条浸透的止血粉里混着白山茶蕊的苦涩——正是昨夜钟楼废墟里他塞进我口中的解毒剂味道。
我忽然想起十二岁那场猩红热,母亲熬的药汤里也浮着这般枯白花瓣,而父亲打翻药碗时,瓷片划破的却是管家端着密电码本的手。
枪声追着雨水砸在青石板上。他揽着我撞进药铺的瞬间,药柜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闷响,288个黄铜药屉同时弹开半寸。
我瞥见"当归"屉格里露出的不是药材,而是半截勃朗宁枪管——与三年前百乐门洗手间暗杀案凶器如出一辙。
老中医的烟袋锅在柜台后明灭,烟圈飘过墙上的人体穴位图,在"膻中穴"位置凝成墨渍。
萧承璟突然将我推向右侧药柜,子弹擦着我耳际射穿《黄帝内经》书匣,泛黄的纸页间竟飘落张泛着药渍的股票——正是父亲当年在汇丰银行失踪的债券凭证。
"林小姐好身手。"
老中医掀开须发,右耳缺失处的新鲜伤疤泛着青紫——这正是青帮处置叛徒的"削耳礼"。
他枯槁的手指拂过针灸铜人,足三里穴突然射出银针,我旋身躲闪时珍珠项链断裂,滚落的珠子在青砖缝里拼出"申"字暗码。
萧承璟的军靴碾碎珍珠暗号,掌心的飞刀却割断药柜悬绳。
倾泻而下的三七粉模糊了视线,他拽着我滚进地道时,我摸到他后腰别着的紫砂药壶——壶底篆刻的"虹口医院"让我浑身发冷,这正是三年前毒杀76号汉奸的凶器。
潮湿的暗道里漂浮着陈年艾草味。
他突然将我按在砖墙,鼻尖几乎触到我染血的胭脂:"三小姐为何不敢问,你每月初七服用的安神汤里,为何会有鹤顶红解药成分?"
我腕间的翡翠镯子撞在砖缝间,暗格弹开的瞬间,母亲遗留的琥珀项链滚落出来,里面封着的竟是半片日本军服纽扣。
前方透来煤油灯光。
萧承璟划亮火柴的刹那,暗道两侧的玻璃药瓶突然映出无数重影,每个瓶中漂浮的器官标本都戴着母亲常戴的翡翠耳坠。最深处泡在福尔马林里的婴儿胚胎,掌心纹路竟与我胎记分毫不差。
"这才是真正的青囊堂。"
他踢开锈蚀的铁门,霉味中矗立着贴满封条的中药柜,每个抽屉都挂着生锈的铜锁。
我认出其中一把锁头的梅花纹——正是父亲书房丢失的密匣钥匙。
当萧承璟用怀表旋钮打开"龙胆"药屉时,掉落的不是药材,而是半块染血的将官肩章。
我夺过肩章对着煤油灯细看,金线绣的樱花纹路在火光中扭曲成青帮的虎头符。
身后突然传来铁链曳地声,萧承璟的配枪顶住我后心:"现在可以说了吗?令尊把731部队的疫苗样本,藏在了申公馆哪个佛龛里?"
煤油灯突然爆裂。
我在黑暗中抓起药碾砸向声源,骨裂声混着日语咒骂响起。
血腥味漫开时,萧承璟突然从背后捂住我口鼻,他手腕渗出的血带着奇异的花香——与母亲梳妆台上那瓶大正年间的日本香水如出一辙。
重物倒地的轰鸣震落墙灰。
月光从裂缝漏进来,照亮老中医狰狞的死状——他心口插着的不是刀刃,而是针灸用的三棱针,针尾系着的红丝线正与我旗袍盘扣相同。萧承璟掰开死者紧握的拳头,掌心的黄铜药匙刻着"仁济医院"字样,那正是母亲当年难产去世的教会医院。
"跟紧。"他撬开暗道尽头的松木棺材,霉烂的绸缎下竟堆满法币金条。我弯腰时颈间琥珀项链突然断裂,封存的军扣滚进棺材夹层,弹起的暗格里飘落张泛黄照片——穿和服的母亲抱着襁褓立在富士山下,背后站着穿国军制服的父亲。
萧承璟的瞳孔在照片前紧缩,枪口垂下三寸:"原来你是..."爆炸气浪突然掀翻棺材盖,我被他扑倒时瞥见窗外掠过的和服衣角——那振袖上的白山茶纹样,正是莉亚跳楼那夜,在钟楼彩窗上用血画的图案。
弹片划破的账本在风中翻飞,我抓住张民国二十六年的当票,典当物栏赫然写着"东御纹章刀"。萧承璟的呼吸突然急促,他撕开衬衫露出心口弹痕,那伤疤形状竟与照片里父亲佩戴的武士刀鞘纹完全吻合。
我们跌进腥臭的下水道时,远处飘来卖报童的吆喝:"号外!林氏药业涉嫌走私军火!"我攥着当票的手指突然刺痛,泛黄的纸张在污水里渐显字迹——当铺地址竟是我与萧承璟初遇的霞飞路咖啡馆地下室。
污水尽头透来天光。
萧承璟突然将我按在潮湿的砖墙上,染血的指尖抚过我锁骨下的胎记:"这个樱花烙印,需要用白山茶汁混合硝石才能显形吧?"
他的唇擦过我耳垂时,我摸到他腰间藏着的小玻璃瓶——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正是母亲失踪的翡翠耳坠,表面蚀刻着日本陆军医院的番号。
霞飞路的梧桐叶扑在脸上。
我们撞进当铺的刹那,掌柜的算盘珠突然迸射如弹雨。
萧承璟扯过金丝楠木柜台抵挡,算盘珠嵌入木纹的轨迹,竟与母亲教我刺绣时的针法图完全一致。
我踢翻博古架上的珐琅彩瓶,涌出的不是香料,而是带刺刀的日制手雷。
"在找这个吗?"掌柜的撕开人皮面具,莉亚烧焦的右脸在晨光中蠕动:"当年若不是你母亲偷走'白山茶计划'的菌种,我何至于被毁容?"
她掀开樟木戏箱,母亲遗留的戏服里缠着具白骨,腕骨套着的正是我当年在母亲葬礼上丢失的银镯。
萧承璟突然咳出黑血。
我这才发现他后颈插着半截银针,针尾的蓝翎毛与老中医所持凶器相同。
莉亚的军刀挑开戏服夹层,飘落的不是曲谱,而是张印着日本皇室菊纹的产婆证明——我的生辰比族谱记载的早了整整九个月。
当铺外传来装甲车履带声。
我抓起白骨腕间的银镯砸向气窗,玻璃碎裂声里混着萧承璟的闷哼。
他胸前的怀表被子弹击穿,表面镶嵌的母亲照片在火光中卷曲,显露出底层印着关东军特别行动科的红头文件。
莉亚的刀锋抵住我咽喉时,萧承璟突然用日语嘶吼出某个名字。
她瞳孔震颤的刹那,我拔出簪中剑刺进她肋下,刀刃挑破的皮肤里竟爬出白山茶根须状的黑色菌丝——与父亲实验室培养皿里的样本完全相同。
"快走!"萧承璟引爆最后一颗手雷。
气浪掀飞当铺穹顶的瞬间,我看着他被铁柜压住的双腿,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抓着我的那声"活下去",原来不是中文,而是日语里的"さくら"。
晨光刺破硝烟时,我攥着产婆证明奔向外滩。
江面飘来的《申报》号外被浪花打湿,父亲被捕的照片旁,萧承璟的讣告正在油墨里融化。
而当我展开被血浸透的当票背面,显影的密信开头写着:"樱子同志,白山茶计划进入最终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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