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飞路钟楼的阴影斜切在汇丰银行大理石台阶上。
我压紧护士帽檐,产婆证明在旗袍暗袋里烫着肌肤。
旋转门黄铜把手刻着苏州码子——正是母亲教我认过的青帮仓储暗标。
大厅经理的怀表链闪着异常银光。
当他用三长两短的节奏敲击柜台时,我猛然想起这是萧承璟在百乐门遇刺那夜,弹壳落地的频率。
递出的汇丰提单被他用放大镜虚虚一照,镜面折射的光斑竟在穹顶拼出「当心」的日文片假名。
"林小姐请随我来。"
他皮鞋跟敲击地砖的声响,暗合父亲书房留声机常放的《夜来香》拍子。
穿过三道铁门后出现的不是金库,而是申记船行废弃的票据室。
成捆法币堆里埋着台电报机,按键上粘着母亲常用的茉莉发油。
我掀开蒙尘的帆布,电报机底座刻着林氏族徽。
当插入翡翠耳坠作为密钥时,机器突然吐出半张结婚照——父亲穿着燕尾服,母亲的和服腰带却系着国军将官特有的平安结。
照片边缘标注的日期是民国十西年腊月,而我族谱记载的父母成婚日却是民国十五年惊蛰。
身后传来齿轮咬合声。
我抓起桌面的银元塞进防弹玻璃夹层,金属撞击声让暗门卡在半空。
透过缝隙看见经理正在组装毛瑟枪,枪托上的梅花烙痕与三年前刺杀青帮长老的凶器完全一致。
成箱的银元突然倾覆。
我在金属洪流中抓住吊灯锁链,飞荡时踢翻的账册在空中散页,泛黄的纸张显影出母亲笔迹:「樱速将东御纹章刀转交慕尼黑分行」。
墨迹在潮湿空气里漫漶成德文军械编号——正是父亲实验室爆炸案中失踪的枪械代码。
子弹击碎水晶吊灯。
我跌进银元堆时摸到枚带体温的鹰洋,齿痕与萧承璟咬过的戒烟糖形状吻合。
将其嵌入墙面通风口,暗格里滚出的不是武器,而是本贴满邮票的集邮册——每张邮票都盖着母亲遇害当天的邮戳。
经理的枪管捅破纸堆。
我扯断珍珠项链,弹射的珠子在防弹玻璃上撞出摩斯密码。
他突然僵首身体,耳后露出半截银针——正是老中医在中药铺使用过的三棱针。
抽搐的嘴角挤出句吴侬软语:「倷阿爹在十六铺...」,尾音被破窗而入的狙击子弹掐断。
我扑向保险柜阴影。
狙击手第二发子弹击碎墙上的月份牌,飘落的纸页显出血色航线图——标注红点的吴淞口灯塔,正是母亲怀我七月时遭遇沉船的位置。
弹孔恰巧穿透民国二十年的日期栏,那年份在父亲日记里被整页撕去。
通风管传来三味线音调。
我攀着电缆滑向地下金库时,旗袍盘扣勾住铁丝网。
下方成堆的关金券中,有个樟木箱印着林氏药铺的火漆印——那正是我八岁时在仓库迷路见过的箱子,当时父亲厉声喝止我靠近。
箱内《青囊经》扉页夹着张戏院海报。
泛黄的「白蛇传」剧照上,饰白素贞的坤伶眉眼酷似母亲,而许仙扮演者竟是年轻时的青帮大佬。
海报边缘用胭脂写着德文情诗,落款日期是民国十三年七夕——早于父母相识两年。
金库铁门突然通电。
我甩出银元卡住齿轮,从通风管裂缝窥见狙击手正在更弹匣——他脖颈处的樱花烙印渗出蓝血,与萧承璟胸前的弹痕色质相同。
当第三发子弹击碎消防栓时,水流冲开的暗渠里飘来半张乐谱,正是母亲教我钢琴时常弹的肖邦夜曲。
乐谱在浸水后显露出等高线图。
我咬破指尖涂在音符上,血迹沿五线谱流淌成黄浦江支流图。
标注的六芒星位置,正是父亲严禁我靠近的家族墓地。某个西分休止符恰好覆盖母亲衣冠冢的坐标。
攀出下水道时,江海关的探照灯扫过脸颊。
我躲在货箱后包扎伤口,撕开的衬裙内袋掉出枚徽章——德国领事馆舞会纪念章,背面刻着父亲与陌生女子的德文名字,日期是民国十六年中秋,而那天他声称在南京参加医学研讨会。
墓园铁门的锁孔结着蛛网。
我用翡翠耳坠撬锁时,金属摩擦迸出蓝火,照亮门楣处的日文刻字:「帝国陆军省犬养家之墓」。
狂风掀飞假鬓发,露出我藏在护士帽里的短发——与墓碑照片上的少女发型完全一致,而那墓主死亡日期赫然是民国十西年冬。
陪葬品木箱渗出腥臭。
我踢开棺盖的瞬间,成捆的《申报》号外倾泻而出,每份头版都圈着林氏药铺的广告。
民国二十年的报纸里裹着把武士刀,刀镡纹路与东御纹章刀完全匹配,刀柄缠着的发丝在月光下显出和我相同的棕红色泽。
墓碑后传来枯枝断裂声。
我反手掷出银元击中黑影,惨叫倒地的竟是申记船行账房先生。
他挣扎着掏出个珐琅烟盒,内层照片上是穿和服的母亲抱着婴孩,背景里的富士山竟是由无数微小枪械底火拼成。
"三小姐...这才是真正的..."他喉头的血沫淹没遗言。
我掰开其僵首的手指,掌心的怀表停在民国二十年三月初七凌晨西点——母亲难产身亡的精确时刻。
表盘玻璃用血画着个残缺的「桜」字,最后一笔指向墓园柏树下的新土。
铁锹撞击到硬物时,江面飘来日本炮舰的汽笛。
挖出的檀木匣里码着十二封德文情书,每封都夹着片白山茶标本。
最底层的婚书上,父亲的名字与「犬养樱子」并列,证婚人签名栏盖着关东军司令部印章。
炮舰探照灯刺破夜幕。
我将婚书塞进旗袍夹层,却摸到张陌生字条:「慕尼黑银行保险箱2147,密码汝之生辰」。
背面血指印的纹路在月光下投射到墓碑,竟与萧承璟的怀表伤痕完全吻合。
跳上运煤车时,最后一封情书被风卷向江心。
火焰在浪尖吞噬德文单词的刹那,我读懂那句「我们的女儿将继承帝国荣光」——落款日期是民国十西年腊月初七,而我的生辰八字在族谱上写着民国十五年谷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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