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滩的晨雾还未散尽，林晚意攥着婚书冲进汇丰银行时，旗袍下摆的裂口正渗着血。
大理石台阶上的弹孔尚存余温——半小时前，青帮的杀手刚在此伏击过萧承璟的线人。
保险库管理员是个戴金丝眼镜的英国人，他瞥见提单上的“东御纹章刀”字样时，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
“林小姐，您确定要开启2147号保险箱？”他的沪语带着古怪的德式腔调，“上一个开启者，尸体现在还漂在黄浦江。”
钥匙插入锁孔的瞬间，林晚意听见身后传来扳机扣动的轻响。
“别回头。”萧承璟的呼吸喷在她后颈，龙涎香混着新鲜的血腥气，“青帮的枪口正对着你第三根盘扣。”
他指尖划过她腰侧，将染血的怀表塞进她掌心，“密码是你生辰——但若按错一次，你我今日都得给令尊陪葬。”
保险箱弹开的刹那，成捆的德文档案倾泻而出。
最上层的照片里，穿和服的女子抱着婴孩立于富士山下，眉眼与林晚意如出一辙。
照片背面是父亲的字迹：“昭和二年摄于横滨，樱子与长女晚意。”
“原来母亲真是日本人……”
她踉跄着扶住铁柜，旗袍盘扣刮落一叠电报。
萧承璟抬脚碾住纸张，枪管仍对准暗处的杀手，“令堂的本名是犬养樱子，关东军特高课最优秀的密码员。而你——”他忽然嗤笑，“是她送给林家的‘礼物’。”
子弹穿透档案柜的瞬间，林晚意旋身抽出保险箱底层的武士刀。
刀镡上的菊纹在硝烟中泛冷光，刃口倒映出萧承璟苍白的脸——他肩头正插着半截银针，针尾蓝翎与中药铺暗杀案的凶器一模一样。
“你早知道我是日本人。”
她挥刀劈开飞溅的玻璃，声音比刀锋更冷，“在百乐门给我系盘扣时，在货舱替我挡子弹时……你那些虚情假意，都是为了查清我母亲的身份？”
萧承璟忽然拽过她手腕，刀尖险险擦过他喉结。
“虚情假意？”他扯开衬衫，心口弹痕下隐约透出墨色刺青——竟是缩小版的林家族徽，“你七岁那年被绑到吴淞口，是谁冒死把你从水牢里捞出来？你父亲书房爆炸那夜，又是谁替你挨了这枪？”
档案室的挂钟突然敲响，震落藏在天花板夹层的药水瓶。
淡紫色液体泼洒在电报上，显出一行血字：「樱速毁船行地契，慕尼黑分行暴露」。
“你母亲的白山茶计划，从来不是要救中国人。”
萧承璟蘸着血在刀身画航线图，“她在虹口码头埋了三百公斤炸药，引爆器就藏在百乐门地窖——”
话音未落，窗外传来三味线凄厉的拨弦声。
青帮杀手的尸体重重砸在保险库铁门上。
林晚意抬头时，正看见莉亚倚在二楼栏杆，染血的指尖勾着琴弦。
“姐姐还是这么心软。”她扯开振袖和服，锁骨下的樱花烙疤痕竟与林晚意胎记完全重合，“母亲说过，萧家人骨子里流的都是叛徒的血。”
萧承璟突然甩出怀表链缠住琴弦。
钢丝割破他掌心，血珠顺着弦槽滚成诡异的音阶——竟是《夜来香》的降E调。
地窖深处传来齿轮转动的轰鸣，整座银行开始倾斜。
“快走！”他抱着林晚意滚下楼梯，武士刀在台阶刮出连串火星。
莉亚的琴声愈发急促，天花板吊灯轰然坠落，水晶棱片在爆炸中化作利刃。
林晚意突然想起母亲临终时紧攥的翡翠耳坠。
她扯断项链掷向莉亚，珠子在空中撞出清脆的摩斯密码——这是五岁那年，母亲教她的第一个暗号。
莉亚的瞳孔骤然收缩。
琴弦崩断的刹那，萧承璟的子弹穿透她肩胛，却击碎了藏在和服腰封的玻璃药瓶。
淡紫色雾气瞬间弥漫，林晚意闻到熟悉的茉莉香——与父亲书房暗格里的毒剂一模一样。
“这是……白山茶的香气？”
她踉跄着扶住立柱，眼前闪过零碎画面：母亲在实验室调配药剂，父亲将密电码本浸入紫色液体，而年幼的自己蜷缩在角落，腕间拴着条银链……
萧承璟突然咬破舌尖，血腥味冲散幻象。
“别看她的眼睛！”他撕下衬衫裹住林晚意口鼻，“药雾会唤醒你母亲埋下的催眠指令——”
莉亚的笑声混着三味线残音飘来。
“姐姐还不知道吧？你腕上那条银链不是装饰，是母亲给你戴的定时炸弹。”
她染血的指尖点向银行金库，“密码就在慕尼黑分行的保险箱里，可惜……”
爆炸气浪掀翻整排档案架。林晚意在最后一瞬抓住武士刀，刀尖挑开莉亚的襦袢，露出背后狰狞的烧伤——那疤痕形状竟与百乐门地窖的炸弹分布图完全一致。
“原来你才是真正的‘白山茶’。”
她忽然明白母亲日记里那句“花谢人亡两不知”的深意，“当年在虹口码头，是你泄露了父亲的航线！”
黄浦江的夜风卷着硝烟灌进废墟。林晚意跪在莉亚逐渐冰凉的尸体旁，腕间银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萧承璟的掌心覆上来，温度透过染血的绷带渗入肌肤。
“慕尼黑分行的密码，藏在令尊最爱的《金刚经》里。”
他忽然开口，“去年我在柏林找到他时，他正用血抄经——最后一页写着‘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
林晚意浑身一震。
父亲书房确实有本血经，她曾以为那是超度亡魂的执念，却不知暗藏玄机。
江面突然传来汽笛长鸣。
萧承璟拽着她跃入运煤船，身后追兵的子弹在甲板凿出星火。他撕开船舱底层的防水布，露出台老式发报机，按键上还沾着茉莉香粉。
“令尊不是汉奸。”
他忽然握住她颤抖的手，“他和令堂都是‘白山茶计划’的棋子——关东军借药行走私军火，他们为保你性命，不得不将计就计。”
林晚意想起父亲总在深夜擦拭武士刀，刀鞘菊纹与她胎记相映成辉。
原来那不是妥协，是时刻提醒自己身在炼狱。
发报机突然自动打印出电文。
她蘸着江水涂抹纸面，隐形药水显出一行小楷：「申记船行地契己转交慕尼黑，引爆器密码汝之生辰」。
“母亲至死都在保护你。”
萧承璟拆开发报机底座，取出半块和田玉佩——与墓园挖出的残片严丝合缝，“她改写了炸药配方，只要输入正确声纹，引爆器就会指向日本军港。”
林晚意抚过玉佩上的菊纹，忽然听见儿时母亲哼唱的童谣。
那些她以为早己遗忘的旋律，此刻化作密码在血管里奔涌。
货船突然剧烈颠簸。
追兵的快艇撞上船身，莉亚残党举着武士刀跃入船舱。萧承璟反手甩出怀表链，却在最后一刻调转刀锋——
利刃穿透他胸膛的瞬间，林晚意终于看清他衬衫内衬的字迹。
那是母亲的字迹：「护吾女晚意，虽死不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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