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承璟的血浸透衬衫内衬的字迹，林晚意的手掌死死压住他心口刀伤。
货舱煤油灯在颠簸中摇晃，将两人的影子撕扯成碎片投在舱壁上。
“密码……是《金刚经》第七卷……”他咳出的血沫染红她襟前白山茶刺绣，“令尊的血经……在霞飞路23号……”
追兵的皮靴声己逼近底舱。
林晚意扯断旗袍腰带扎紧他伤口，指尖触到个硬物——藏在他怀表链末端的翡翠碎片，竟与母亲遗物严丝合缝。
“你早知道这玉能拼成钥匙？”她突然想起墓园里那半块残玉，寒意顺着脊骨攀升，“在冷藏库那次，你故意让我摸到枪套里的玉？”
萧承璟低笑牵动伤口，血渗得更急。
“令堂说过……要等月亮照进第三扇窗。”他染血的手指抚过她腕间银链，“现在该去听真正的《月光》了。”
甲板突然炸开破洞。
月光如银瀑倾泻，映出追兵手中武士刀的菊纹——与东御纹章刀同源的杀气。
林晚意反手抽出藏在煤堆里的勃朗宁，子弹击碎悬垂的缆绳。
成捆的麻袋轰然坠落，追兵被压住的刹那，她看清其中一人耳后的刺青：三瓣白山茶，与莉亚锁骨下的烙印如出一辙。
“母亲训练的死士……”她忽然明白为何这些杀手不惧疼痛。
萧承璟挣扎着撑起身，将染血的怀表按进她掌心。
“去琴房……声纹密码……”他瞳孔开始涣散，“慕尼黑……1937年的平安夜……”
记忆如刀劈开迷雾。那年她躲在钢琴底，看着穿黑呢大衣的男人将母亲按在琴键上。
流淌的《月光奏鸣曲》中，母亲悄悄对她比口型：“记住这个调子。”
霞飞路23号的彩窗碎了大半。
林晚意踹开铁门时，硝烟正从烧焦的《金刚经》书页间腾起。
血经躺在佛龛前，墨迹被火舌舔舐成扭曲的德文字符。
她扑灭火苗，指尖被烫出水泡。
血经末页的朱砂批注遇热显形：「音锤七寸，降E调启」。
地下室的老式钢琴积满灰尘。
当她按下第三个琴键时，音板突然翻转，露出嵌在铸铁骨架里的铜匣——匣面菊纹与她胎记重合，锁孔正是翡翠残玉的形状。
“母亲……”她颤抖着拼合玉佩。
铜匣弹开的瞬间，泛黄信笺如白蝶纷飞。
「晚意亲启：若见此信，说明承璟己践诺。当年关东军以你性命相挟，逼我研制声波炸药。我在百乐门地窖埋的并非杀器，而是能瘫痪军舰电台的声呐装置。启动密码是你初学琴时总弹错的《野蜂飞舞》——他们永远猜不到，真正的武器是你的歌声。」
信纸边缘粘着半张照片：穿学生装的萧承璟跪在林母病榻前，双手接过染血的怀表。
雷声碾过租界夜空。
林晚意攥着信冲出门，却撞进青帮杀手的包围圈。为首者缓缓摘下面具——竟是中药铺的老中医，缺失的右耳还渗着脓血。
“三小姐，您母亲没教过吗？”他转动针灸铜人足三里的机关，银针如暴雨激射，“知道秘密的人，活不过子时。”
林晚意旋身躲到石柱后，银针擦过耳际钉入《金刚经》。
她突然想起萧承璟在船上说的话，抓起经书抛向半空——
淡紫色药液从针管迸射，经文遇水显出血色地图：百乐门地窖深处用红圈标注，旁边小楷写着「声纹启，黄浦沸」。
老中医的狞笑戛然而止。林晚意趁机踢翻香炉，香灰迷了他独眼。
在他惨叫抓脸的瞬间，她抽出藏在鞋跟的钢丝弦勒住他脖颈。
“这一招，”她在他耳边轻语，“是萧少爷在吴淞口货舱教我的。”
百乐门舞厅的霓虹灯牌在雨中淌血。
林晚意踩着《夜来香》的旋律走进地窖，水晶吊灯的残片在她脚底咯吱作响。
萧承璟曾说这里埋着三百公斤炸药，可眼前只有台布满德文仪表的古怪机器。
声纹锁的麦克风裹着天鹅绒，像在等待一个迟到的吻。
她深吸口气，哼出幼时总走调的《野蜂飞舞》。
机器突然轰鸣，仪表盘指针疯狂旋转。
墙壁裂开暗格，成箱的磺胺药下压着日军军舰电台频率表——母亲竟将救命药与杀人器藏在同一处。
“找到你了。”莉亚的声音从通风管传来。
她拖着残躯爬出阴影，和服下摆露出森森白骨，“姐姐还是这么天真……你以为母亲真在乎中国人？”
林晚意按下最后一个按钮，声呐装置发出鲸鸣般的低频震动。
“她在乎的是你。”她忽然举起铜匣里的照片——莉亚蜷缩在实验室角落，手腕拴着与她相同的银链，“我们都是她困在笼中的夜莺。”
莉亚的瞳孔骤然收缩。
军舰电台突然爆出刺耳噪音，虹口码头方向亮起冲天火光。
林晚意趁机撞碎气窗，却看见萧承璟立在雨中，枪口青烟未散。
他胸前的绷带早己被血浸透，嘴角却噙着惯常的戏谑笑意。
“迟到了三分钟……”他晃了晃染血的怀表，“林小姐的歌声……还是这么要命。”
黄浦江的潮水在脚下翻涌。
林晚意奔向他的刹那，莉亚最后的子弹穿透雨幕。
萧承璟旋身将她护在怀里，子弹没入他后背的闷响，比雷声更震耳欲聋。
“密码……其实是你第一次叫我名字的声纹……”他跌跪在地，指尖蘸血在她掌心画了颗歪扭的心，“在慕尼黑……你骂我弄脏了琴谱……”
记忆轰然复苏。
那个雪夜她冲进琴行，撞见浑身是血的他正在销毁文件。
她气急败坏地喊“萧承璟你疯了”，却不知这句话被他录进怀表，成为最后的密钥。
日军军舰在声呐干扰下互相撞击，爆炸映红半个江面。
林晚意撕开旗袍下摆为他止血，泪水混着雨水砸在他惨白的唇上。
“你说过要教我跳完那支探戈……”她咬开他怀表链，将启动声呐的磁片插入表盖，“萧承璟，你给我睁眼！”
怀表突然迸发强光。
所有仪表盘指针归零的瞬间，她听见他最后的气音：“第三颗盘扣……缝着慕尼黑的春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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