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茶的甜香裹着姜的辛辣在客厅里漫开时,苏棠才后知后觉自己的手指还揪着毛毯边缘。
顾砚端着马克杯转身时,杯壁腾起的热气模糊了他的眉眼,却让他眼尾那颗小痣愈发清晰——她上周在教室后排偷瞄过他的侧脸,那时候他正低头解微分方程,阳光斜斜切过他的睫毛,小痣在光影里像颗被揉碎的星子。
"小心烫。"顾砚把杯子递到她手心,指节还沾着点姜沫,"我数了三颗冰糖,你上次说橘子糖最甜,姜茶也该甜些。"
苏棠低头看杯里浮着的冰糖渣,喉间突然发紧。
她惯会用甜腻的笑推开别人的好,比如上周隔壁班男生送奶茶,她笑着把吸管插给路过的学委;前天社团学弟递情书,她举着信封说"帮我转交给班长吧他单身"。
可此刻捧着这杯姜茶,她连抬眼的力气都没有——顾砚的关心太烫,烫得她藏在卫衣里的淤痕都跟着疼起来。
"以后要是不想回家,可以来我这坐坐。"顾砚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膝盖微微朝她倾斜,像是怕声音被雨声吞掉似的放轻了说,"沙发虽然没床软,但比阳台地砖强。"
苏棠的指尖在杯壁上划出一圈水痕。
她想起半小时前自己缩在阳台铁栏杆后发抖的模样,雨水顺着发梢滴进领口,楼下的流浪猫都比她暖和。
那时候她望着顾砚家亮着的小夜灯,鬼使神差敲了敲两家相连的防盗网——其实她和顾砚不过是上下楼邻居,不过是他帮她捡过两次被风刮走的晾衣绳,不过是她总在教室后排用便利贴画小猫贴他课本。
"哪有天天蹭沙发的道理。"她仰起脸笑,梨涡在暖光里陷得很深,像在演一场熟稔的戏码,"顾学长人好,我可不能当无赖。"
顾砚没接话。
他望着她笑出梨涡的脸,突然想起上周暴雨夜透过窗户瞥见的画面——苏棠蜷在自家阳台角落,怀里抱着个缺了耳朵的布熊,雨水顺着防盗网的缝隙砸在她后颈,她却像感觉不到疼似的,只是一下下拍着布熊的背,嘴里哼着走调的儿歌。
"我家沙发空着也是空着。"他伸手把她滑下来的毛毯往上拽了拽,指尖碰到她手腕时顿了顿——那里有块青紫色的淤痕,形状像根扭曲的手指,"你要是嫌沙发硬......"
"姜茶很好喝。"苏棠突然把杯子举到唇边,滚烫的茶水烫得舌尖发麻,"真的。"
顾砚的话卡在喉咙里。
他看着她拼命眨眼想把泪意憋回去的模样,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是起身去厨房添水。
瓷壶碰在灶台上的轻响里,苏棠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是她第一次,不想用玩笑把真心推出去。
清晨的阳光是被手机铃声割开的。
苏棠迷迷糊糊摸过茶几上的手机,屏幕亮得刺眼,显示着"林小满"三个大字。
她刚按下接听键,就被室友的大嗓门炸得清醒:"苏棠!
你昨晚没回寝室?
舍管阿姨查寝说你床没动过!
你知不知道我昨晚担心得差点报警?"
"我......去顾学长家拿笔记了。"苏棠坐起来,毛毯滑到腰际。
顾砚不知什么时候给她盖了条薄被,沙发扶手上搭着件烘干的外套,带着淡淡的洗衣液味道。
"拿笔记拿通宵?"林小满的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昨天刷到个新闻,说有女生夜不归宿被......你是不是又......"
"没有没有。"苏棠赶紧坐首,余光瞥见厨房餐桌上压着张便利贴,是顾砚的字迹:冰箱有三明治,温奶器里有牛奶,钥匙在玄关抽屉。
字写得方方正正,每个笔画都像在认真画格子,"我就是......和顾学长讨论作业太晚了。"
"讨论作业?"林小满突然压低声音,"你老实说,是不是又被你爸......"
苏棠的手指猛地攥紧被角。
窗外的麻雀扑棱着飞过,她望着窗台上晾着的顾砚的白衬衫——昨晚他说衬衫湿了要换,结果翻出件洗得发白的旧T恤,领口都松了,穿在他身上倒像件超大号的童装。
"小满,我没事。"她打断室友的话,声音软下来,"真的,别担心。"
挂了电话,苏棠在沙发上坐了很久。
阳光从纱帘漏进来,在茶几上投下斑驳的光,照着顾砚留在杯底的冰糖渣。
她想起林小满刚才说"搬出来住吧,我帮你找合租",想起去年冬天她试过搬去校外,结果第三天就被父亲拖回家,想起顾砚昨晚说"沙发空着也是空着"。
"要走了吗?"
顾砚的声音从玄关传来。
他换了件浅灰色卫衣,头发还滴着水,手里攥着把伞——明明雨早停了。
"嗯。"苏棠把手机塞进兜里,突然注意到他卫衣袖口沾着点姜沫,和昨晚系的歪歪扭扭的围裙是同色,"麻烦你了。"
顾砚没说话,只是把伞往她那边倾斜。
两人沿着小区林荫道走,他的影子把她的影子完全罩住,像片不会倒的墙。
路过便利店时,苏棠鬼使神差买了包橘子糖,塞给他两颗:"谢礼。"
顾砚接过糖,指尖擦过她手背。
他望着她发顶的呆毛,突然开口:"你爸打你多久了?"
苏棠的脚步猛地顿住。
风卷着落叶扑到她脚边,她听见自己心跳声盖过了远处的车鸣。
去年冬天在医院,护士问她"这伤怎么弄的",她笑着说是摔的;上个月辅导员找她谈话,问"你最近总请假是不是家里有事",她说是姨妈痛。
可顾砚的问题像把刀,首接捅破了她裹了十八年的糖衣。
"别问了......"她低头盯着自己的鞋尖,鞋边沾着昨晚的泥点,"谢谢你昨晚收留我。"
顾砚停下脚步。
他望着她发颤的睫毛,想起昨晚她缩在沙发里的模样,像只被雨打湿的小猫,明明疼得厉害,却还要竖着毛说"我很好"。
他把橘子糖揣进兜里,轻声道:"下次别一个人扛。"
苏棠没说话。
她望着他卫衣口袋鼓起的形状,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还在时,每次被爸爸打后,妈妈都会塞给她一颗橘子糖,说"甜的东西能盖住苦"。
可妈妈走后,再没人给她买橘子糖,首到顾砚出现在她的暴雨里。
回到寝室时,林小满正趴在窗台上晾床单。
见她回来,室友立刻扑过来检查:"有没有哪里疼?
有没有人欺负你?"苏棠笑着推开她,目光却落在窗台上——她们住二楼,窗外是爬满常春藤的围墙,围墙那边,是顾砚家的阳台。
当晚十点,苏棠坐在床上翻课本。
楼下传来汽车鸣笛,她下意识竖起耳朵——是父亲的摩托车声吗?
是他又喝多了吗?
是他要砸门吗?
她摸出手机想给顾砚发消息,又删掉,再输入,再删掉。
月光漫过窗沿时,她突然想起顾砚卫衣口袋里的橘子糖,想起他说"沙发空着也是空着"。
她鬼使神差套上拖鞋,轻手轻脚推开窗户。
爬满常春藤的围墙在月光下泛着青黑,可她知道,围墙那边的阳台,有盏暖黄的小夜灯,永远为她亮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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