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雨丝裹着寒气往窗缝里钻,苏棠突然从梦中惊喘着坐起,后背的冷汗浸透了睡衣。
她无意识地往床沿缩,指尖抠进床垫的纹路里,喉咙里溢出破碎的呜咽:“爸爸……别打……”
顾砚被她剧烈的动作惊醒,迷迷糊糊中伸手去捞,指尖刚碰到她冰凉的手腕,她整个人便像被烫到似的颤抖起来。
他心尖猛地一揪,迅速翻身将她圈进怀里,掌心顺着她紧绷的脊背一下下拍着,像安抚受了惊的小兽:“没事的,我在。”
苏棠的指甲掐进他腰侧,带着疼的力度:“疼……”
“我知道,我知道。”顾砚的声音哑得发涩,额头抵着她潮湿的发顶。
窗外的雨声里,他想起白天在心理咨询室门口偶遇李思瑶时,那个心理系学姐说的话:“创伤后应激反应会让她在睡眠中重复痛苦记忆,这时候需要一个稳定的依附对象。”他低头看她睫毛上挂着的泪,在月光下碎成星子,喉结动了动,“别怕,我哪儿都不去。”
苏棠的呜咽渐渐弱下去,蜷缩成更小的一团,鼻尖蹭着他锁骨处的皮肤。
顾砚摸到床头的保温杯,倒了温水喂她,看她小口小口咽下,才敢松了松胳膊——可刚松开半寸,她的手指就揪住他睡衣下摆,像溺水的人抓住浮木。
“我在。”他又重复一遍,把她往怀里带了带,首到两人的心跳声叠在一起。
晨光漫过窗帘时,顾砚的睫毛动了动。
他做了个模糊的梦,梦里苏棠穿着白裙子往巷口跑,他追上去要拉她的手,指尖刚碰到她手腕,她就消失在一片雾气里。
“棠棠别走。”他无意识地呢喃,声音轻得像片羽毛。
正轻手轻脚收拾课本的苏棠动作顿住。
她看着他皱起的眉头,喉结随着梦话滚动的弧度,第一次发现这个总把“我都安排好了”挂在嘴边的男人,连睡梦里都带着不安。
她慢慢坐回床边,指尖轻轻拨开他额前的碎发。
他的眉峰仍未舒展,像是被什么重物压着。
苏棠忽然想起昨晚自己缩在他怀里时,他的心跳快得离谱,原来不是她一个人在害怕。
“我在呢。”她俯身在他额角落下极轻的吻,像在哄一个做噩梦的孩子。
顾砚的睫毛颤了颤,没醒。
苏棠盯着他眼下淡淡的青影,鬼使神差地伸手碰了碰他的手背——他的手指立刻蜷起来,轻轻扣住她的指节。
第一节课的铃声响过十分钟,苏棠抱着课本往教室走,马尾辫被风掀起又落下。
经过走廊转角时,李思瑶从楼梯口走出来,手里捏着张印着淡蓝樱花的问卷。
“苏棠。”她声音像浸了温水的棉花,“可以耽误你两分钟吗?”
苏棠脚步顿住。
昨天顾砚提过李思瑶是心理系的“情绪导师”,但她没往深处想。
此刻看着对方递过来的问卷,封面上“情绪状态自测量表”几个字刺得她眼睛发酸——那是她最想藏起来的东西。
“这不是诊断。”李思瑶像是看出她的抗拒,指尖轻轻敲了敲问卷边缘,“更像……和朋友聊天的记录。我每周三下午在心理咨询室值班,如果你愿意的话。”
苏棠盯着她腕间的银镯子——和顾砚送她的那对“平安扣”手链是同一款式。
她突然想起昨晚顾砚接电话时压低的声音:“李学姐,她最近总做噩梦……”
喉咙里的刺慢慢软了。
她伸手接过问卷,指尖碰到李思瑶掌心的温度:“那……这周三?”
“好。”李思瑶笑了,眼里有星星落进去,“我等你。”
下午的课上到一半,苏棠放在桌洞的手机震个不停。
她摸出来看,班级群的99+消息顶得屏幕首晃。
最上面一条是高悦的语音,配文:“看看你们心中的完美校花,原来是个心理有问题的疯子。”
她点开通话键,电流声里混着抽噎和含糊的“爸爸别打我”——是昨晚她在顾砚怀里哭的声音。
苏棠的手指捏紧手机,指甲盖泛白。
教室后排传来细碎的议论:“真的假的?”“高悦怎么会有这种录音?”
“删了它!”周明远的语音炸响,带着怒气的尾音,“谁允许你私自录别人隐私的?”
群消息开始刷屏。
“高悦你过分了吧?”
“支持苏棠,需要帮忙的话我们陪你找导员。”
“心理咨询中心电话发一下,大家关注心理健康不好吗?”
苏棠盯着屏幕,眼眶突然发热。
她想起上周校运会上崴脚时,是周明远帮她搬了一周的书;想起前天下雨没带伞,隔壁班的女生硬塞给她半把伞。
原来那些她以为的“客气”,早就在看不见的地方发了芽。
顾砚是在晚自习结束后回来的。
他推开门时,苏棠正蜷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他的枕头——那上面还留着雪松味的洗衣液香。
“看消息了?”她声音闷闷的。
顾砚没说话。
他的指节抵着玄关的墙壁,指根泛白。
苏棠知道他在压火——上回看见他这样,还是大二时有人在匿名墙骂她“海后”,他黑了对方的账号,把聊天记录截图发遍了所有群。
“删了。”他突然说,“班群管理员封了高悦的账号,导员说明天找她谈话。”
苏棠哦了一声,把脸埋进枕头里。
她听见顾砚的拖鞋声越来越近,然后是膝盖抵在沙发沿的轻响。
他伸手摸她的头,指腹蹭过她泛红的眼尾:“哭了?”
“没有。”她瓮声瓮气,“枕头硌的。”
顾砚低笑一声,抽走她怀里的枕头,自己坐了进去。
苏棠顺势蜷进他怀里,闻着他身上熟悉的雪松味,突然说:“我刚才……抱着枕头的时候,说了‘我喜欢你’。”
顾砚的动作顿住。
“真的。”她抬头看他,“你手机录音功能开着,我听见回放了。”
顾砚喉结动了动,低头吻她的额头,像吻一片要化的雪:“我也喜欢你,很久很久以前就开始了。”
夜色漫过窗棂时,苏棠在他怀里迷迷糊糊睡过去。
顾砚轻手轻脚抽出身,从抽屉里摸出张便签纸,借着月光写:“周末见我妈,敢不敢?”写完又觉得不够,在末尾画了个挑眉的表情。
他把纸条压在她枕头下,转身时衣角扫到她垂在床沿的手。
她无意识地蜷了蜷手指,像是要抓住什么。
顾砚弯腰把她的手放进被窝,低头亲了亲她发顶:“这次换我,哪儿都不去。”
清晨的阳光漫过窗帘时,苏棠的手指碰到枕头下的纸条。
她迷迷糊糊展开,挑眉的表情在纸上冲她笑。
“顾砚!”她裹着被子坐起来,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软,“你什么时候写的——”
回应她的是浴室传来的水声。
镜子里的她头发翘成小毛球,耳尖红得像颗草莓。
她手忙脚乱地翻出压箱底的白裙子,对着镜子反复整理领口的蝴蝶结——周六的晨光透过纱窗落进来,在发梢上跳着细碎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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