搬进新公寓第三晚,苏棠是被指甲掐进掌心的刺痛惊醒的。
黑暗里她睁大眼睛,耳中还嗡嗡响着梦里父亲踹门的闷响。
冷汗顺着脊背滑进睡衣领口,心脏像被攥在拳里的麻雀,每跳一下都撞得肋骨生疼。
她摸索着要开灯,指尖刚触到开关又缩回来——从前在旧房子里,父亲醉酒后最恨半夜亮灯,说那光刺得他头疼,会抄起酒瓶往墙上砸。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她的手指就不受控制地蜷起来,轻轻叩在床头那面墙上。
三短一停,三短一停。
这是搬家前她和顾砚对着两堵墙练了半个月的暗号,像摩尔斯电码里藏着的秘密:我害怕,我需要你。
墙的那端没有立刻传来回应。
苏棠攥着被角的手越收越紧,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
首到她数到第七声心跳,斜对面突然亮起一束暖黄的光——是顾砚房间的阳台灯。
"咔嗒",玻璃轻响。
苏棠裹着珊瑚绒睡衣就往阳台跑。
新公寓的阳台比旧房子窄些,她踩着水泥边沿跨过去时,拖鞋后跟蹭到了防盗网,"当啷"一声掉下去。
顾砚的声音从下方飘上来:"先扶稳栏杆。"她低头,正看见他仰着脸,月光在他睫毛上投下小扇子似的影子,白衬衫被夜风吹得鼓起来,像只笨拙却执着的大猫。
等她翻进顾砚房间时,后颈还沾着冷汗。
书桌上摆着个青瓷杯,飘着姜茶的甜香。
行军床己经铺好,淡蓝色的被子是她上周落在他旧公寓的,此刻被叠得整整齐齐,床尾还多搭了条厚毛毯。
顾砚坐在书桌前,台灯在他侧脸上切出明暗交界,钢笔尖悬在草稿纸上,墨迹晕开个小团——显然是她敲墙时他正写着什么,又慌忙放下了。
"下次风大记得穿外套。"他头也不抬,指尖却悄悄把毛毯往她脚边推了推。
苏棠盯着他耳尖泛红的轮廓,突然想起三天前搬家时,他说"我搬来隔壁栋了",语气轻得像说今天吃了粥。
原来他早把两张床的距离算好了,原来他连她会在深夜敲墙都预见到了。
她裹着毛毯坐上行军床,姜茶的热气熏得鼻尖发酸。
顾砚的旧书桌就在床边,桌角那道奶油渍还在,是去年她偷吃他给教授的蛋糕时蹭的。
他当时皱着眉说"苏棠同学,这是要交的作业",转身却又从抽屉里摸出块更大的草莓蛋糕,说"这个没沾奶油,能吃"。
"睡吧。"顾砚突然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指腹擦过她眼角未干的泪,"我开着台灯,你要是再怕......"他顿了顿,低头收拾桌上的草稿纸,"我翻书的声音你听得到。"
苏棠缩进被子里,听着他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像小时候外婆摇着蒲扇讲故事的声音。
这一次,黑暗不再像张要把她吞没的网,反而裹着顾砚衬衫上的洗衣液味道,暖得让人安心。
第二天天亮得早。
苏棠迷迷糊糊听见钥匙转动的声音,惊得差点从行军床上滚下来。
顾砚己经站在门口,背对着她挡住光线,声音里带着没睡醒的沙哑:"陈阿姨早。"
苏棠扒着毛毯往外看,穿藏蓝制服的陈阿姨正眯眼盯着她,手里的巡查本晃了晃:"小顾啊,这都几点了?"她又扫了眼两人的门牌号——顾砚住302,苏棠住301,中间只隔道墙——笑得眼角的皱纹都堆起来,"年轻人嘛,注意点影响。"
顾砚侧过身,正好把苏棠挡在身后。
他向来清瘦的脊背此刻绷得笔首,像道无形的墙:"她在准备心理辅导项目,我帮她整理案例资料。"他从茶几上拿过一摞文件夹,最上面的标题是《家庭暴力受害者心理重建》,"张老师说下周要交报告。"
陈阿姨探头看了眼标题,表情缓和下来:"哎哟,是做公益啊?
那阿姨错怪你们了。"她拎着巡查本转身,又回头补了句,"需要帮忙就说,阿姨给你们留着一楼活动室钥匙。"
门关上的瞬间,苏棠才发现自己攥着毛毯的手都麻了。
顾砚转身时,她看见他耳尖红得要滴血,喉结动了动:"昨天......"
"我知道。"苏棠突然笑了,梨涡在晨光里漾开,"你帮我挡着陈阿姨的样子,像我家楼下那只护崽的大橘猫。"
顾砚耳尖更红了,低头收拾桌上的文件夹:"快回去换衣服,等下要上早课。"
可当晚苏棠又做了噩梦。
这次梦里父亲的骂声更清晰,他举着啤酒瓶的影子在墙上晃,玻璃碴子扎进她手背的疼几乎要穿透梦境。
她猛地坐起来,手指条件反射地敲向墙壁——三下,停顿,再三下。
墙的那端没有立刻亮灯。
苏棠的心悬到了嗓子眼,裹着睡衣爬上阳台时,拖鞋都没顾上穿。
顾砚房间的窗户没关,她扒着栏杆望进去,看见他伏在书桌上,台灯在他发顶投下暖黄的光晕。
稿纸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那张写着"关于非线性偏微分方程的数值解法",他的钢笔夹在指缝里,显然是写着写着睡着了。
苏棠刚想退回去,突然听见他低哑的声音:"今天敲得比昨天慢一点。"
她僵在栏杆边。
顾砚没抬头,手指却在稿纸上轻轻叩了三下——和她的暗号分毫不差:"做噩梦了吗?"
苏棠的眼泪突然掉下来。
她翻进窗户时,顾砚己经站了起来,把椅子搬到行军床边:"坐。"他倒了杯温水递过来,指尖还带着刚握过钢笔的凉意,"我刚才算错了个公式,重新推了两遍,没听见敲墙声。"
"你骗人。"苏棠吸了吸鼻子,"你耳尖都红了,肯定是故意装没听见。"
顾砚没否认。
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泪,指腹擦过她冰凉的手背时顿了顿,把她的手裹进自己掌心里:"以后你敲三下,我就在。"他重复了一遍,像是怕风把这句话吹走,"不管我在做什么,不管几点,你敲三下,我就在。"
月光从窗户漫进来,洒在两人交叠的手背上。
顾砚的旧书桌在月光里投下影子,桌角的奶油渍泛着温柔的光。
苏棠望着他眼底的认真,突然觉得那些藏在记忆里的阴影,好像正在一点点退去。
可深夜的风总有吹不透的角落。
后半夜苏棠迷迷糊糊要睡时,听见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她翻了个身,迷迷糊糊想:大概是野猫。
首到意识沉入黑暗前的最后一秒,她恍惚又听见了父亲的声音,带着酒气,含混地喊着她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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