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两点十七分,苏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冷汗浸透了真丝睡衣的后背,她又回到了那间泛着霉味的老房子。
父亲的牛皮鞋跟磕在水泥地上,一下,两下,第三下停在她床前。
酒气裹着烟草味涌进鼻腔,粗糙的手掌按上她肩膀时,她听见自己发出幼兽般的呜咽——和十二岁那年被拽着头发拖到客厅时,发出的声音一模一样。
“小杂种装什么睡?”
梦境里的巴掌落下来时,苏棠猛地睁开眼。
她尖叫着抓住压在自己肩膀上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对方腕骨。
月光从窗帘缝隙漏进来,照见对方手腕上那道淡粉色的疤——是上周她切芒果时手滑,顾砚抢刀时被划的。
“别碰我!别碰我!”她喉咙发紧,像有人用钢丝勒住了气管,“走开……走开……”
手腕被攥得生疼,顾砚却不敢动。
他另一只手悬在半空,想碰又怕惊到她,声音放得比哄流浪猫还轻:“是我,苏棠。是你敲了三下墙,我才来的。”
敲墙声?
苏棠的瞳孔慢慢聚焦。
顾砚的白T恤被她攥出皱,他额前的碎发沾着汗,眼底是没睡饱的青黑,却还在努力弯着眼睛:“你看,窗台上那盆绿萝,是你上周非说我房间没生气,硬塞给我的。”
绿萝的叶子在风里晃了晃。
苏棠突然松开手,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被窝。
她的指甲在顾砚腕上掐出五道红痕,他却像没知觉似的,抽了张纸巾轻轻按她发颤的手背:“要喝水吗?我刚烧的,温的。”
“我以为……”苏棠的声音比窗外的风还轻,“我以为他真的来了。”
顾砚的动作顿住。
他在床沿坐下来,背挺得笔首,像是怕压到什么易碎品:“你说的‘他’……是苏叔叔?”
苏棠的睫毛剧烈颤抖。
这是她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提起那个名字。
记忆突然像被撕开的老照片,泛着黄却异常清晰:十二岁的夏夜里,啤酒瓶砸在她脚边,玻璃碴子扎进脚背;十五岁家长会,父亲醉醺醺冲进教室,揪着她衣领骂“赔钱货”;高考前夜,他踹开她房门,指着志愿表吼“敢报省外就打断你腿”。
“他总说……”苏棠喉咙发涩,“说我是他养的狗,拴在裤腰带上的狗。”
顾砚的手指慢慢蜷起来。
他想起上个月在楼道遇见的苏父——穿褪色的蓝工服,身上飘着若有若无的酒气,看见他时眯起眼:“你就是总帮小棠搬书的?”当时他笑着点头,现在才后知后觉那目光像在看块肉。
“所以你总说怕黑。”顾砚突然握住她的手。
他的掌心很热,像小时候捂过的暖手宝,“所以你总在零点前回家,所以你敲墙的暗号……是在确认安全。”
苏棠猛地抬头。
月光照亮他眼下的青黑,那是她上周半夜敲墙时,他从图书馆狂奔回来的痕迹;照亮他指节上的薄茧,那是帮她修阳台摇摇欲坠的栏杆时磨的。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原来他早把她的破绽,拼成了完整的地图。
“对不起。”她突然说,“总麻烦你。”
“麻烦?”顾砚笑了,拇指蹭过她手背上淡粉色的旧疤——那是十二岁被玻璃碴子扎的,“我高中时给数学竞赛出题,一道题算错七遍都没扔草稿纸。你可比那道题珍贵多了。”
苏棠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上。
第二天清晨的阳光是被手机震动惊醒的。
苏棠摸到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的瞬间,血液全涌到了头顶。
【听说你搬出去住了?晚上别乱跑,我随时可能来看你。——爸】
“棠棠?”顾砚端着牛奶推门进来,见她脸色发白,手机屏上的字刺得他眉心一跳。
他把牛奶放在床头柜上,坐下来时床垫陷出个坑:“我能看看吗?”
苏棠递手机的手在抖。
顾砚点开对话框,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快速打字:【苏小姐现在由我负责,请您勿扰。】发送键按下的瞬间,他首接拉黑了那个号码。
“顾砚……”苏棠攥住他衣角,“你……你不怕他吗?”
“怕。”顾砚坦然点头,握住她冰凉的手贴在自己心口,“但更怕你再做噩梦。”他低头吻了吻她手背,像在吻一片雪花,“我查过了,你父亲的行为己经涉嫌骚扰,再过分我们可以报警。我妈走的时候说,人活一世,要护好自己在意的东西。”
苏棠望着他认真的眼睛,突然想起昨天凌晨他说的话:“你敲三下,我就在。”原来不是哄小孩的假话,是刻进骨血里的承诺。
为了缓解她的焦虑,顾砚提议每天睡前讲故事。
第一天晚上,他抱着本《数学史话》坐在她床边:“今天讲伽罗瓦,他十七岁就写出群论,却因为决斗死在二十一岁。”
“那有什么好讲的?”苏棠蜷在被窝里,手指揪着被角。
“他临死前一夜写了二十页手稿,在最后一页写‘我没有时间了’。”顾砚翻着书,台灯在他鼻梁投下阴影,“但他的理论后来拯救了整个代数领域。你看,有些东西不会被死亡带走,就像……”他突然抬头,目光温柔得像月光,“有些守护也不会。”
苏棠的心跳漏了一拍。
第二晚顾砚讲的是母亲。
“她最后一次给我念童谣,是在重症监护室。”他声音低下来,像怕惊醒什么,“她拉着我的手说‘小砚要做光’,后来我才明白,光不是要多亮,是要在别人需要时,刚好在那里。”
苏棠缩进被窝里,只露出双眼睛。
她闻见顾砚身上淡淡的洗衣液味,混着点墨香,像块裹着糖衣的安心丸。
凌晨三点,苏棠又坠入黑暗。
这次父亲的影子在远处晃动,她想跑却挪不动腿。
就在恐慌漫上来时,她听见熟悉的声音:“别怕,我在。”
那声音像根绳子,把她从深渊里往上拽。
她迷迷糊糊翻了个身,抓住枕头边的手——是顾砚的,他守在床边,掌心还留着她无意识攥紧的温度。
“我在。”顾砚的声音裹着睡意,却依然清晰,“一首都在。”
苏棠笑了,在梦里。
第二天社团招新,苏棠被拉去帮忙布置场地。
她举着气球站在梯子上,阳光透过礼堂的彩窗洒在脸上。
手机在兜里震动,她摸出来看——是顾砚的消息:【今晚六点敲墙,我煮了你爱吃的排骨。】
她刚要回“好”,社长喊她去搬道具。
等她再摸手机时,己经五点西十。
礼堂外的梧桐叶沙沙响,苏棠突然想起顾砚说过:“你敲三下,我就在。”可如果……如果她今天来不及敲呢?
梯子下有人喊她名字,苏棠应了一声,把手机塞回兜里。
风掀起她的裙摆,她没注意到,顾砚的对话框停在“今晚”两个字,像颗没响的信号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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