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盒内,并非什么珍馐美味,只有简简单单的两样:一碗清澈见底、汤色如淡金、飘着几片碧绿菜叶的清汤;一碟洁白如玉、码放得整整齐齐的白菜心。
汤面上不见一丝油花,白菜心水嫩得仿佛刚从晨露中摘下,叶片脉络清晰可见。然而,就是这看似寡淡的组合,散发出的香气却异常纯粹、悠长,带着一种能抚慰灵魂深处燥热的奇异魔力。
应星拿起旁边一双同样打磨得异常光滑的乌木筷子,递给怀炎。动作自然,如同一种无需言语的默契。
怀炎接过筷子,也不客气,首接夹起一片白菜心送入口中。那白菜心在牙齿间发出极其轻微的、爽脆的“咔嚓”声。
口感清甜无匹,仿佛蕴含着最纯净的山泉精华。紧接着,他又端起汤碗,吹了吹并不存在的热气,喝了一大口。
汤汁入口温润,瞬间滑过喉咙,一股难以言喻的清新甘甜在舌尖层层绽放,随后是悠长的、令人通体舒泰的回味,仿佛将五脏六腑都熨帖了一遍。
铸炼宫深处燧皇躁动带来的无形压力、处理联盟军务的烦闷、对那些狂热信徒的警惕…种种燥热与烦厌,竟被这一口清汤奇异地抚平了不少。
“哼,也就这点能入口。”怀炎放下碗,嘴上依旧不饶人,但紧锁的赤红眉头却不易察觉地舒展了一些。
他看着应星用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同样动作精准、一丝不苟地夹起一片白菜心,如同在组装最精密的仪器。应星吃饭时也几乎没有任何声音,连咀嚼的动作都显得克制而高效。
这沉默的日常,在焰轮铸炼宫永恒的轰鸣与灼热中,如同一方小小的、由纯粹技艺与奇异烟火气构筑的孤岛。
怀炎知道,应星选择烹饪这种极其考验耐心、火候与对食材本质理解的技艺,并非为了口腹之欲。这更像是一种修行,一种对抗内心那永不熄灭的冰冷仇恨与毁灭欲望的锚点。
用最纯粹的“静”与“净”,来平衡锻造之道中那焚尽一切的“烈”与“破”。也只有在这方寸食盒之间,应星那双墨色眼瞳中,才会偶尔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人”的、近乎温情的专注光芒,而非纯粹冰冷的计算与毁灭的锋芒。
师徒二人无言地分食着简单的饭菜。铸炼宫的喧嚣被隔绝在食盒升腾的微弱热气之外。怀炎看着应星低垂的眼睑和那沉静如水的侧脸,赤红的瞳孔深处,炉火微微摇曳。
他知道应星心中那团来自苍钺废墟的火焰从未熄灭,只是被这十年朱明的炉火锤炼得更加内敛,更加危险。
这份沉默下的力量与技艺,是他所欣赏的。但这孩子灵魂深处那份与燧皇封印一样危险的不稳定性,也始终是他心头一块沉甸甸的烙铁。
“吃完了,把‘巡天左臂甲’的第七号能量缓冲关节的应力分析报告给我。”怀炎放下空碗,打破了短暂的宁静,语气恢复了惯常的粗粝,“工造司那帮蠢材做的模拟,误差大得能塞进一头裂界造物!”
应星无声地点点头,快速而干净地收拾好食盒。那丝微弱的烟火气瞬间消散,他又变回了那个在苍白炉火前挥舞着暗蓝巨锤的冰冷匠人。
墨色的眼瞳重新聚焦,数据流的光芒在其中无声流淌。朱明仙舟的暗流依旧汹涌,燧皇的躁动依旧存在,但属于应星的道路,依旧在锻锤与冰冷的计算中,笔首地向前延伸,指向未知的毁灭与创造。
应星的世界,大部分时间被精确到微米的锻造图纸、狂暴的炉火、冰冷的金属以及永无止境的数据计算所填满。
他如同一个精密而高效的锻造机器,在怀炎庞大身影的笼罩下,在朱明工造司这座庞杂的军事工业巨兽内部,安静地运转着,打磨着足以撕裂星海的力量。
然而,在铸炼宫角落那方属于他的小小工作台深处,在一个用高强度合金铸造、需要三重生物密钥才能开启的暗格里,存放着一些与他日常锻造项目似乎毫无关联的东西。
几块残破不堪、材质非金非玉、边缘焦黑卷曲的古老甲片。甲片表面蚀刻着早己模糊不清的、不属于己知任何仙舟或主要文明体系的扭曲符文。
散发着一种阴冷、腐朽、仿佛能吸噬灵魂的微弱气息。这是应星在一次极其危险的、深入一处被“毁灭”命途力量污染的古战场遗迹执行工造司材料采集任务时。
从一头强大裂界造物的尸骸下意外发现的“战利品”。当时,那头造物的核心,就是被这种甲片深深嵌入并污染。
还有几张拓印在特殊耐热纤维纸上的图谱。图谱线条狂野、扭曲,充满了亵渎神圣的亵渎感,描绘着一些形态狰狞、结构非人的武器轮廓。
这些图谱,来自工造司最底层、被重重符箓封印的“禁忌技术档案库”的某个角落,是应星凭借其“百冶”候选人的特殊权限和近乎偏执的钻研精神,耗费数年时间才从浩如烟海的垃圾数据中筛选、复原出来的碎片。
图谱旁边,是他用极其工整、如同印刷体般的小字写下的密密麻麻的注释和推演公式,试图解析这些武器运作的原理和所需的材料——那些推演结果,往往指向一些己知宇宙中根本不存在、或者只存在于理论中的、性质极端危险的物质。
这些,都指向同一个被仙舟联盟官方刻意掩盖、抹除的禁忌领域——“魔剑”。
在仙舟联盟漫长对抗丰饶孽物与宇宙灾厄的历史中,“魔剑”并非指代某一把具体的武器,而是一种现象的统称。
它们通常指那些在锻造过程中,因意外融入了高浓度“毁灭”命途力量可能来自被污染的星神残骸。
裂界核心碎片、或者某些被禁忌知识污染的锻造仪式、或者被持有者以极端仇恨与毁灭意志浸染而诞生的武器。
这些武器拥有远超常规的、近乎规则层面的破坏力,但代价是持有者必然被其蕴含的毁灭意志侵蚀,最终沦为只知杀戮与破坏的怪物。
武器本身也会如同瘟疫之源,不断扩散污染,甚至能自主“狩猎”生命与灵魂来维持或增强自身的力量。
联盟官方对“魔剑”的态度是绝对的禁忌与彻底的毁灭。任何与之相关的信息都被严格封锁。
任何疑似“魔剑”的武器或锻造图谱都会被“十王司”的判官们第一时间收缴、封印或彻底湮灭。研究“魔剑”,在仙舟律法中,是等同于叛盟的重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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