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蒙旗噬血,墨图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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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蒙旗噬血,墨图惊心

 

破庙腐朽冰冷的空气,被一股霸道而油腻的浓香狠狠撕开。公输班手中油纸包裹的半只烧鸡,油脂正透过纸层缓缓晕染开来,在昏暗摇曳的油灯光线下,折射出而暖昧的黄光。那浓郁的、混合着焦脆表皮、滚烫肉汁和某种辛香料气息的味道,如同实质的钩子,瞬间攫住了寻屿饥肠辘辘的肠胃,让他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然而,这足以让任何流民疯狂的香气,此刻却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不起公输班脸上丝毫涟漪。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如同生了锈的铁钉,死死地、精准无比地钉在寻屿摊开在粗麻布上的、那几张被炭条反复涂抹勾画的泥地草图上!

昏黄的光线下,炭痕扭曲,线条粗糙。但在其中一张草图的角落,几个与周围格格不入的符号,如同闯入古战场的异域兵器,散发着冰冷而锐利的光芒:

**ΔL = α * L0 * ΔT**

公输班佝偻的身体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定在原地。他布满沟壑的脸颊上,松弛的肌肉纹丝不动,唯有那双浑浊的眼珠深处,翻涌着惊涛骇浪!那不是寻常的疑惑或好奇,而是一种近乎被冒犯核心秘密的震骇,一种看到天外妖文般的悚然!那符号中蕴含的、对“热胀冷缩”现象精准量化的冰冷逻辑,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浸淫一生、以“体悟”和“经验”构筑的机关术基石之上!这绝非“瞎琢磨”能触及的领域!

破庙里死一般的寂静。油灯的火苗因为门缝灌入的冷风而疯狂跳跃,将墙上巨大的黑影拉扯得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烧鸡的香气与青铜的锈味、灯油的焦臭、寻屿身上冰冷的汗味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粘稠。

寻屿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瞬间从解锁成功的狂喜中惊醒!公输班那如同实质的目光,像冰冷的针尖刺在他的后背上!冷汗瞬间浸透了他本就单薄的里衣,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托着青铜锁球的手指猛地一僵,锁球内部那因为核心榫头松动而欢快跃动的“咔哒”声,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鸟雀,戛然而止!

空气凝固了。时间仿佛被冻结在这诡异的一刻。

“这…是…什么?” 公输班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枯木,一字一顿,每一个音节都带着沉重的、压抑着风暴的重量。他没有看寻屿,目光依旧死死锁定在那几个怪异的符号上,仿佛要将它们从泥地里抠出来。

寻屿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蛇,缠绕上他的脖颈。他强行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辩解和恐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解释?说这是异世的公式?那是找死!装傻?公输班这老狐狸绝不可能再信!

电光石火间,寻屿脸上努力挤出一个混杂着茫然、疲惫和一丝被“质问”的委屈表情,声音带着点虚弱的沙哑:“老…老丈?您说这…这鬼画符?”他顺着公输班的目光,也看向地上那个符号角落,还用沾满铜绿和血痂的手指,胡乱地在那几个符号上抹了两下,将炭痕蹭得更加模糊,“咳…咳…小子不识字啊…就是…就是昨儿饿得发昏,眼前发黑,手指头不听使唤瞎划拉的…想着那锁球里头憋着的‘胀劲’…就…就乱涂了几笔…您看,这锁球…好像…有点活泛了?” 他语无伦次,眼神躲闪,将话题生硬地扯回手中的锁球,同时小心翼翼地捧起那枚青铜圆球,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轻轻拨动了一下。

锁球内部,那核心齿轮组因为之前的松动,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回应。

公输班的眼珠终于动了动,缓缓地从地上的草图移开,落在那枚被寻屿捧在掌心、在油灯下泛着幽暗光泽的锁球上。又缓缓上移,落在寻屿那张沾满污垢、苍白疲惫、写满了“无辜”和“惊吓”的脸上。

那浑浊的目光,如同最深沉的古井,倒映着寻屿的身影,也倒映着跳跃的灯火。审视、疑惑、惊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看到璞玉被污泥包裹的复杂情绪,在其中交织翻涌。破庙里只剩下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哔剥声,以及门外寒风掠过断壁残垣的呜咽。

良久,公输班喉头滚动了一下,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如同老旧风箱抽动般的“嗬”声。他不再看那草图,也不再追问。拎着油纸包的手随意地一抬,将那半只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烧鸡,如同丢一块破布般,丢在了寻屿面前的粗麻布上。

油纸散开,焦黄油亮的鸡皮、滚烫的鸡肉暴露在空气中,浓郁的香气瞬间爆炸开来,充斥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吃。” 公输班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干涩的平淡,听不出喜怒。他拄着那根硬木短棍,佝偻着背,转身,一步步走向那扇破败的木门,身影很快融入门外咸阳城深沉的夜色里,留下一个巨大的、无声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寻屿心头。

寻屿看着地上那半只烧鸡,又看看手中那枚仿佛有了微弱心跳的青铜锁球,再看看地上那被自己抹花了却依旧刺眼的符号,一股寒意从脚底首窜天灵盖。这烧鸡,是奖赏?还是…封口费?

与此同时,咸阳西郊。蒙骜军团的驻地。

这里没有咸阳城内的万家灯火,只有一片肃杀的黑暗。巨大的营盘如同蛰伏的巨兽,沉默地匍匐在渭水之滨的寒风中。营墙高耸,以粗大的原木和夯土构筑,顶端削尖的木刺在稀薄星光下泛着冰冷的幽光。刁斗森严,巡弋士兵沉重的脚步声和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带着铁血的韵律。

军营深处,一座比其他营帐更大、更坚固、完全由厚实黑毡覆盖的主帐内,灯火通明。帐内陈设简单到近乎冷硬,巨大的案几上铺着绘制精细的军事舆图,旁边立着悬挂沉重铠甲的支架。空气中弥漫着硝制皮革、桐油和墨汁混合的冷硬气味。

帐内只有两人。

蒙恬换下了白日里那身普通的皮甲,穿着一件玄色的深衣,外罩一件没有任何纹饰的皮质软甲。他背对着帐门,负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正凝视着悬挂在帐壁正中的一面巨大旗帜。旗帜底色如夜,正中一个巨大的、用暗金丝线绣成的“蒙”字,笔力遒劲,张牙舞爪,如同随时会破旗而出的凶兽!旗帜下方,还悬挂着一柄样式古朴、剑鞘黝黑的长剑,剑柄末端垂着那枚云纹玉佩。

白日里那名如同影子般的亲卫,正单膝跪在蒙恬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声音压得极低,如同耳语:“…查过了,将军。那少年自称‘罗衍’,无姓。自北地而来,无路引,无亲族。入城登记为流民,栖身城南废弃土谷祠。同行的,还有一个叫‘寻屿’的少年,同样来历不明。罗衍肩胛处有一处新愈的贯穿伤,似弩箭所创。”

蒙恬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看着那面象征着蒙氏荣耀与力量的“蒙”字旗。跳跃的火把光芒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深邃的阴影,也映照着那面黑旗上暗金色的纹路,仿佛有暗血在其中流淌。帐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哔剥声。

良久,蒙恬缓缓转过身。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落在帐下阴影处,那个沉默得如同石雕的身影上——正是罗衍。

罗衍依旧穿着那身破烂的戎狄皮袄,微微低着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大半张脸。他站在主帐中央,身处这象征着秦国最精锐力量的虎帐之内,面对着这位手握重兵、声威赫赫的蒙氏少将军,周身却没有任何卑微或畏惧的气息。只有一片深沉的、化不开的冰冷。那冰冷之下,如同冰封的火山,压抑着足以焚毁一切的暴戾。肩胛处那道暗红色的伤疤,在帐内火把的跳跃光线下,如同一条刚刚凝固的、狰狞的血口,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蒙恬的目光扫过罗衍肩胛的伤疤,又落在他那低垂却紧绷如弓弦的下颌线上。没有询问,没有试探。他首接探手入怀,取出一物。

那是一块约两指宽、一掌长的腰牌。材质是沉甸甸的黑色硬木,边缘被打磨得光滑,表面没有任何繁复纹饰,只用一个极其凌厉的刀法,深刻着一个同样狰狞的篆字——“骜”!字体边缘,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暗红的、如同干涸血迹的痕迹。

蒙恬手腕一抖,那块象征着蒙骜亲军身份、也象征着通往血火战功之路的黑木腰牌,在空中划过一道短促而沉重的弧线,带着破开空气的微啸,精准地抛向罗衍!

腰牌来势不快,却带着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倾覆般的压迫感!仿佛那不是一块木头,而是一块沾满了敌人鲜血和亡魂的墓碑!

罗衍猛地抬头!

斗笠的阴影被掀开一角,那双深不见底、如同淬火寒潭的眸子,瞬间暴露在跳跃的火光下!瞳孔深处,一点猩红的凶芒如同被惊醒的火山岩浆,骤然翻滚、炸裂!体内的荒蛮血狼意志被这蕴含铁血杀伐气息的腰牌彻底引动!肩胛的伤疤瞬间变得赤红滚烫!

然而,就在那点血色即将彻底吞噬理智、身体即将爆发出本能的抗拒或攻击的前一刹那——

“砰!”

一声沉闷的轻响。

罗衍的左膝,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砸中,重重地、干脆利落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撞击地面的力量,甚至让帐内微尘都为之轻轻一颤!他右手闪电般探出,五指如同铁钳,精准地、死死地攥住了那块飞来的黑木腰牌!

腰牌入手冰冷、沉重。那个深刻的“骜”字,棱角分明,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刺骨的痛感。仿佛握住了一块烧红的烙铁,又仿佛握住了一把渴望饮血的刀柄!

他单膝跪地,头颅却猛地抬起,斗笠彻底掀开,露出了整张脸。火光清晰地照亮了他脸上纵横交错的、如同刀刻斧凿般的冷硬线条,以及那双眼睛——翻涌的血色如同退潮般迅速隐去,重新沉淀为一片死寂的、深不见底的寒冰。但那寒冰深处,却燃烧着一种比血色更幽暗、更炽烈的火焰!那是对力量的饥渴,是对复仇的执念,是终于抓住了一线通往毁灭仇敌之途的、近乎疯狂的决绝!

腰牌上那个“骜”字,倒映在他冰冷的瞳孔里,如同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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