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军阵如磨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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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军阵如磨盘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刺骨。呜咽的号角如同鬼哭,撕裂了死囚营污浊的空气。

“甲字什!滚起来!点卯!”

一个如同砂纸摩擦的粗暴吼声在营房外炸响。

角落里的罗衍如同被机括唤醒的石像,瞬间睁开双眼。瞳孔深处,没有初醒的迷茫,只有沉淀了一夜的冰冷和一丝强行压制的血芒。左臂的剧痛依旧如影随形,但经过一夜以重浊煞气缓慢的、近乎自虐般的强行“淬炼”,断骨处传来一种令人牙酸的麻痒感,似乎被某种粗糙的力量强行粘合、加固。他活动了一下手指,依旧僵硬,但那股钻心的剧痛减轻了些许。

他默默起身,将膝前那柄冰冷的短刀插入腰间简陋的皮鞘。动作牵动伤口,带来一阵撕裂感,但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周围的囚徒们如同受惊的虫子,纷纷从污秽的草铺上爬起,动作慌乱,眼神麻木或惊惧地瞟向罗衍的方向。

营房外,寒风如刀。几十个如同罗衍一般衣衫褴褛、眼神浑浊的死囚,在几个手持皮鞭、眼神凶狠的辅兵驱赶下,迅速在冰冷的空地上列队。所谓的队列,歪歪扭扭,毫无章法,只有一片死气沉沉。昨夜被罗衍一脚踹断肋骨的刀疤脸,此刻也佝偻着腰,被两个囚徒搀扶着站在队伍末尾,看向罗衍的目光充满了怨毒和恐惧。

点卯的军官是个满脸横肉的黑脸大汉,穿着制式皮甲,腰间挎着环首刀。他目光扫过这群散发着恶臭的“人渣”,如同看一堆待处理的垃圾。当他的目光掠过罗衍时,微微停顿了一下,尤其是在罗衍那扭曲固定的左臂和腰间那柄短刀上停留片刻,嘴角扯出一丝残酷的冷笑。

“石岩?新来的?”黑脸军官声音粗嘎,“听说你一来就废了李疤瘌?够狠啊小子!不过在这里,是龙你得盘着,是虎你得卧着!进了陷阵营,命就不是你自己的!懂吗?”他猛地抽出腰间的皮鞭,狠狠抽在罗衍身边的泥地上,发出刺耳的脆响,溅起一片泥点。

罗衍微微低着头,斗笠的阴影遮住了眼睛,没有任何回应,如同没听见。他所有的精神都集中在压制体内蠢蠢欲动的重浊煞气和对抗左臂传来的阵阵麻痒剧痛上。

黑脸军官讨了个没趣,眼中戾色更重。他不再废话,厉声吼道:“听着!今日操演,军阵冲杀!你们这群渣滓!就是磨刀石!就是填沟壑的烂泥!不想死得太快,就给我豁出命来练!跟不上趟的、拖后腿的……”他狞笑着,目光扫过队伍中几个明显带伤或瘦弱的囚徒,“军法处置!就地格杀!”

“冲!”随着黑脸军官一声令下,辅兵们挥舞着皮鞭,如同驱赶牛羊般,将这群死囚驱赶向营盘中央那片巨大的校场。

校场之上,早己是另一番景象。

数百名身着统一黑色皮甲、手持长戟或长戈的秦军锐士,正排成整齐森严的方阵。他们动作整齐划一,每一次刺击、每一次格挡、每一次踏步,都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和甲叶碰撞的铿锵声!如同一个巨大的、精密的战争机器在运转!冲霄的杀气混合着汗水的咸腥,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铁血洪流!一面巨大的秦军战旗在方阵后方猎猎作响!

而死囚营的这几十号人,被粗暴地驱赶到锐士方阵的对面。他们手中只有最简陋的木棍或生锈的青铜短剑,身上没有任何护甲,如同待宰的羔羊。

“听着!”黑脸军官骑在一匹瘦马上,对着死囚们咆哮,“你们的任务!就是冲!用尽你们吃奶的力气,朝对面的军阵冲!能撞开一个口子,算你们本事!撞不开,就死在阵前!给老子练练他们的胆气!”

呜——!

进攻的号角凄厉响起!

“杀——!”对面的秦军锐士方阵爆发出震天的怒吼!长戟如林,瞬间放平!冰冷的锋刃在晨光下闪烁着死亡的寒芒!整个方阵如同苏醒的钢铁巨兽,带着碾碎一切的威势,轰然启动,朝着死囚营这边碾压过来!脚步沉重整齐,如同踏在人心上的战鼓!

“冲!给老子冲!”辅兵的皮鞭狠狠抽在死囚们身上,留下道道血痕。

恐惧瞬间攫住了大多数死囚!有人双腿发软,瘫倒在地;有人发出绝望的嚎叫,转身想跑,立刻被辅兵用长矛捅穿后背!血腥味瞬间弥漫!

罗衍站在队伍最前方,如同风暴中的礁石。他微微弓起身体,重心下沉。体内的重浊煞气被这冲天的杀气刺激得如同滚油般沸腾!血狼意志在灵魂深处发出嗜血的咆哮!左臂的剧痛似乎都被这股狂暴的力量暂时压制!皮肤下,那层粗糙的青灰色角质层再次浮现,覆盖了他的脖颈和手臂,闪烁着岩石般冷硬的光泽。

他没有像其他人那样盲目地前冲或退缩。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死死锁定着对面碾压而来的钢铁洪流!精神高度集中,捕捉着那看似严整的军阵中,因步伐转换、武器挥动而产生的极其细微的气流扰动和力量缝隙!

“吼!”旁边一个被恐惧和鞭子逼疯了的壮硕囚徒,赤红着眼睛,嚎叫着挥舞木棍,如同蛮牛般撞向最前排的秦军锐士!

噗嗤!噗嗤!

两柄锋利的长戟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刺入他的胸膛和小腹!将他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挑起!鲜血狂喷!尸体被甩到一边,瞬间被后续的铁蹄淹没!

死亡近在咫尺!冰冷的戟尖带着腥风,己刺到罗衍面前!

就在戟尖及体的刹那!

罗衍动了!

动作幅度极小,却精准到毫巅!他身体如同被风吹动的柳条,极其微妙地向左后方侧滑半步!同时,那只未受伤的右手闪电般探出,并非格挡,而是五指如钩,精准无比地搭在了刺来的长戟杆上!指尖凝聚的重浊煞气瞬间爆发!

“引!”

不是硬抗那巨大的刺击力量,而是借着对方前刺的势头,手腕猛地一拧、一带!动作圆融如水流,却带着山岩崩裂般的沉重暗劲!

那持戟的锐士只觉一股无法抗拒的牵引和旋转力量从戟杆上传来!虎口瞬间崩裂!长戟不由自主地脱手飞出!整个人被带得向前一个趔趄,空门大开!

罗衍眼中血芒一闪!身体如同压缩到极致的弹簧,猛地前冲!那只覆盖着青灰色“岩甲”的右拳,带着沉闷的破空声,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在那锐士毫无防护的咽喉上!

咔嚓!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脆响!

那锐士的脖子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扭曲,眼珠瞬间爆凸出来,嗬嗬地倒了下去!

一击毙命!

干脆!利落!狠厉!

罗衍毫不停留!他如同嵌入钢铁洪流中的一颗顽石!脚步踏着一种奇特的、如同山石滚落的沉重韵律,在狭窄的缝隙中移动!每一次闪避都妙到毫巅,避开致命的戟戈锋芒!每一次出手都如同雷霆!或是利用那沉重的“引”劲错开兵刃,或是用覆盖“岩甲”的手臂硬撼格挡,制造瞬间的空隙!然后,便是最首接、最致命的杀招!拳、肘、膝、头!甚至用身体撞击!目标永远是咽喉、太阳穴、心窝等一击必杀的要害!

砰!咔嚓!

噗嗤!嗬嗬…

沉闷的撞击声、骨骼碎裂声、濒死的窒息声不断响起!

罗衍所过之处,如同礁石分开海浪!不断有秦军锐士捂着喉咙或胸口倒下!虽然很快被填补,但那严整的军阵,竟被他这头沉默而凶悍的“人形凶兽”,硬生生撕开了一道短暂的血色缝隙!他身上的破袄不断被划开新的口子,露出下面青灰色的“岩甲”,留下道道白痕,却无法造成真正的致命伤!鲜血(有他自己的,更多是敌人的)染红了他的半边身体,让他看起来如同从地狱血池中爬出的魔神!

周围的死囚们被这血腥的杀戮刺激,也爆发出亡命的凶性,嚎叫着跟在罗衍撕开的缝隙后,胡乱地冲杀,虽然死伤惨重,却也让秦军锐士的阵脚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混乱。

“废物!拦住那个穿破袄的!”高台上督战的黑脸军官看得又惊又怒,厉声咆哮。

立刻有两名手持青铜阔剑、明显是伍长或什长级别的精锐锐士,一左一右,带着凌厉的杀气,朝着罗衍猛扑过来!剑光如匹练,封死了罗衍所有闪避的空间!

罗衍眼中血色翻涌!他感受到了压力!真正的压力!他低吼一声,不再闪避,身体猛地前冲,竟选择硬撼!覆盖青灰岩甲的右臂横架,迎向左侧劈来的阔剑!同时左肩(骨折处)微沉,竟主动撞向右侧刺来的剑尖!以伤换命!

铛!噗嗤!

左侧阔剑狠狠劈在罗衍右臂岩甲上,火星西溅!发出金铁交鸣般的巨响!岩甲崩开一道深痕,鲜血渗出!但罗衍的身体只是微微一晃!

右侧的剑尖则狠狠刺中他左肩!虽然被岩甲阻挡了大半力道,但锋锐的剑尖依旧刺穿了皮肉,鲜血飙射!剧痛让罗衍闷哼一声!

但就在这电光火石间!

罗衍那受伤的左臂,竟以一种完全违反常理的角度猛地一甩!缠绕的布条绷断!他五指成爪,不顾刺入肩头的剑刃,狠狠抠向右侧锐士的双眼!动作狠辣决绝,完全是同归于尽的打法!

那右侧锐士显然没料到对方如此凶悍,本能地后仰闪避!

机会!

罗衍眼中寒光爆射!右拳如同挣脱束缚的猛虎,带着全身的力量和重浊煞气的爆发,狠狠砸在因后仰而暴露胸腹空门的左侧锐士心窝!

轰!

如同重锤擂鼓!

那锐士胸甲瞬间凹陷下去!口中鲜血混杂着内脏碎片狂喷!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倒了好几个后面的士兵!

右侧锐士惊骇欲绝,想要抽剑后退。但罗衍那只抠向他双眼的手爪猛地变向,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他持剑的手腕!同时,罗衍的头颅如同攻城锤,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撞向他的面门!

砰!

如同熟透的西瓜被砸碎!

那锐士的鼻梁瞬间塌陷,面骨碎裂,鲜血脑浆迸溅!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

瞬间格杀两名精锐!罗衍自己也付出了左肩被贯穿的代价!鲜血顺着剑刃汩汩涌出,染红了半边身体。但他仿佛毫无知觉,只是猛地将刺入肩头的阔剑拔出,带出一溜血珠。他拄着染血的阔剑,微微喘息着,冰冷的眸子扫过周围一时被震慑住的秦军锐士,那布满血污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纯粹的、令人胆寒的杀戮意志。

校场上的喊杀声似乎都停滞了一瞬。无论是锐士方阵,还是残余的死囚,都被这血腥、高效、近乎野蛮的杀戮方式震撼了。

高台上的黑脸军官脸色铁青,握着马鞭的手青筋暴跳。他看着那个如同血人般屹立在校场中央的身影,眼中充满了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贪婪。好一把锋利的刀!但也是一把随时可能反噬的凶刀!

“鸣金!收队!”军官咬着牙下令。再打下去,锐士方阵的士气都要被这个怪物打没了。

刺耳的金钲声响起。锐士方阵如同退潮般缓缓后撤,留下校场上横七竖八的尸体和哀嚎的伤员,如同被咀嚼过的残渣。

死囚营这边,更是死伤惨重。几十人冲上去,活着站着的不足十人,个个带伤,眼神呆滞,如同被吓傻的鹌鹑。唯有罗衍,拄着染血的阔剑,肩头的伤口还在淌血,但周身那股冰冷沉重的煞气,却比之前更加凝练、更加凶戾。

一名辅兵走到罗衍面前,眼神复杂地看了他一眼,丢过来一小包散发着刺鼻气味的劣质金疮药和一块干硬的、掺杂着大量麸皮的黑色饼子。

“石岩。”辅兵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这是你的药和饷。从明日起,你去戍堡山字营报道”

罗衍默默接过药和饼子。他看也没看那几个闪烁着妒忌目光的死囚,只是缓缓抬起头,望向校场边缘高耸的瞭望塔。塔顶,墨色旗帜在风中翻卷。

这铁血的磨盘,才刚刚开始转动。他要在这杀戮中变得更强,他低头,看着腰间那块刻着“石岩”的木牌,冰冷的棱角硌着伤口,带来清晰的痛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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