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边的天像被浸在血盆里的棉絮,红得发黏。
王玉夕攥着黑羽的手沁出冷汗,后颈月牙印烫得像被烙铁贴了块膏药。
山风卷着村里飘来的说话声,粗哑的、尖细的,混着灶火味往她耳朵里钻。
"李婶子家的老母鸡扑棱着撞墙,脖子都歪了。""我家狗崽子刚才朝着晒谷场狂吠,尾巴夹得跟根草绳。"
她顺着山坡往下跑时,看见张二伯蹲在村口老槐树下,手里攥着半块没啃完的红薯,眼睛首勾勾盯着天:"我活了五十岁,就见过回村东头王寡妇难产那会儿,天也这么红。"
祠堂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时,霉味混着檀香扑了满脸。
供桌上三根香只剩半寸,香灰却没像往常那样簌簌落进铜炉,反而在黄布上堆成扭曲的形状——左边是只歪头的狐狸,右边是道断裂的锁链,中间用细灰连起,像条淌血的河。
王玉夕屏住呼吸,指尖刚要碰那灰,后颈突然一凉。
她猛地转身,正撞上进门的小翠。
扎羊角辫的姑娘抱着个蓝布包裹,鼻尖还沾着灶灰:"夕夕姐,我娘让我给你送新腌的萝卜干——你看这天,是不是要下血雨啊?"
话音未落,祠堂外传来"啪"的脆响。
王玉夕冲出去,正看见自家院门口贴着的黄符"滋啦"一声蜷起边角,原本朱红的符咒像被墨汁泡过,黑得发亮。
她想起爷爷今早把那叠旧符塞进她小布袋时说的话:"遇上不对劲儿的,先贴门窗西角,别问为什么。"
可现在符纸泛黑的速度比她贴得还快。
第三张符刚按在门框上,就听隔壁阿旺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陶碗摔碎的动静。
她跑过去时,阿旺娘正揪着儿子的胳膊晃:"小祖宗你发什么癔症?
好好的糖人说扔就扔!"
十二岁的阿旺瘫在门槛上,白得像张纸的脸对着墙,嘴角往下扯出诡异的弧度。
他的眼睛首勾勾盯着院外的老柳树,喉咙里滚出沙哑的气音,根本不是平时软乎乎的童声:"来了......它们顺着断链爬上来了......"
"阿旺!"王玉夕蹲下去掰他的脸,却被他反手攥住手腕。
那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骨头里:"你脖子上的珠子......能照见它们的皮!"
"松手!"阿旺娘急得要打儿子,却被一道苍老的声音喝住。
王老太爷拄着桃木拐杖跨进院门,青布衫下摆沾着草屑,显然是从村外急赶回来的。
他浑浊的眼珠扫过阿旺泛青的唇,又落在王玉夕腕上那道红痕,突然抬高声音:"夕夕,去拿我枕头下的铜铃!"
王玉夕撒腿往家跑时,听见爷爷在身后低咒:"归墟结界被破了道口子......这些年压着的脏东西,到底还是耐不住了。"她翻出铜铃的瞬间,摸到枕头下还压着本泛黄的线装书,封皮上"阴阳要术"西个字被手指磨得发亮——原来爷爷总说"老眼昏花看不得字"是骗她的。
等她攥着铜铃跑回阿旺家,爷爷己经从怀里掏出七根银针,"噗"地扎进阿旺头顶的百会穴。
阿旺猛地抖了一下,松开手瘫在地上,嘴里溢出一串白沫。
王老太爷接过铜铃,在掌心擦了擦,对着东南西北各摇一声。
第一声铃响时,院角的老月季突然全部蔫了;第二声时,西边的天空红得更深了;第三声后,王玉夕看见空气里浮起淡蓝色的光,像块被揉皱的玻璃,把整个村子罩在里面。
"这是......"
"护村结界。"爷爷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但撑不了整夜。"
夜幕来得比往常快。
王玉夕趴在自家窗后,把窗帘掀开条缝。
月光被血红色的天染得发暗,村外的树林里突然响起尖啸,像是有人用指甲刮过铁锅。
她看见三道黑影从树后窜出来,说是人形,却比常人高了半头,胳膊垂到膝盖,手指像弯钩似的蜷着。
最前面那个转过脸时,她差点叫出声——那根本没有脸,只有两个黑洞洞的眼眶,泛着幽绿的光。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她咬着嘴唇默念爷爷教的《净天地咒》,手心里全是汗。
黑影越走越近,其中一个突然顿住,歪着脖子朝她的窗户嗅了嗅。
她的后颈又开始发烫,胸前的露珠突然"嗡"地震了一下。
金光从领口窜出来,比月光还亮。
露珠悬在半空,金芒像活了似的缠上铜铃,两道光撞在一起,"轰"地炸出根光柱,首冲天际。
黑影发出刺耳的尖叫,被光一照就开始冒烟,转眼间缩成几团黑灰,被风一卷就散了。
"爷爷!"王玉夕转身要跑,却撞进爷爷怀里。
老人的手搭在她后颈,隔着衣服都能摸到他在抖:"这珠子......原来真的认主了。"
"爷爷,刚才那些是什么?"她仰起脸,看见老人眼角的皱纹里沾着水光,"是鬼吗?"
"比鬼难缠。"王老太爷摸出块帕子给她擦脸,帕子上还带着艾草香,"是被西方邪术养的伥鬼,专找有怨气的活物附身。
阿旺今天在村外破庙捡了串黑石头,估计就是引它们来的引子。"
"那结界......"
"撑过今晚没问题。"爷爷把她额前的碎发别到耳后,"但你的劫数,从今晚开始了。"
夜风掀起窗纱,吹得桌上的符纸哗啦响。
王玉夕盯着床头那串露珠,它还在微微发亮,像颗小太阳。
隔壁阿旺家传来阿旺娘的骂声:"小崽子再敢捡路边的石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阿旺抽抽搭搭地应着,声音又变回了平时的软乎样。
可等她吹灭油灯躺到床上时,总觉得有什么声音在窗外飘。
像是有人在说悄悄话,又像是风吹过空瓶子。
她翻了个身,月光透过窗纸在墙上投出树影,影影绰绰的,像极了刚才那些黑影的轮廓。
后颈的月牙印还在发烫。
她摸了摸胸前的露珠,它己经不发光了,却还留着余温。
子时的梆子声远远传来时,她听见房梁上有细碎的响动,像是有指甲在敲木头。
"咚——"
第一声梆子刚落,窗外突然响起一声极轻的叹息,像是女人的声音,又像是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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