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浸透的棉絮压在残破的屋檐上,钱晚意攥着衣角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铅灰色云层沉甸甸地垂着,连树梢残留的枯叶都凝着水珠,空气里弥漫着潮湿的腐腥味——这是暴雨将至的征兆。
她淌过泥泞,裤脚瞬间洇上深色水渍。王叔正在给板车最后一道加固,麻绳勒进掌心的旧伤,渗出的血珠混着泥浆往下滴。"这天怕是留不住。"他头也不抬,喉间发出压抑的咳嗽,"车轮轴我又上了层桐油,应该能扛住烂泥路。"
钱晚意蹲下身,指尖抚过板车上新捆的油布。昨夜收集的草药还在竹篓里微微发潮,她咬着下唇思索片刻,突然转身跑向坍塌的祠堂。霉烂的梁柱下,几块完整的青砖赫然在目。她用力搬动,溅起的泥浆甩在脸上也浑然不觉。
"你这是?"王叔望着她将青砖整齐码在板车角落,露出疑惑的神情。
"垫车轮。"钱晚意抹了把脸,发丝黏在汗津津的额角,"遇到深泥坑,青砖能当路基。"她又掏出用油纸包好的碎瓷片,仔细塞进板车缝隙,"这些碎片可以割藤条,万一迷路还能反光留记号。"
云层愈发低垂,远处传来隐隐闷雷。钱晚意突然想起什么,冲向村西废弃的酒坊。霉味刺鼻的地窖里,几个陶瓮歪斜着倒在积水里。她屏住呼吸,将尚能使用的陶瓮搬上板车——这些密封的容器既能装水,又能埋火种。
"快把蓑衣穿上。"王叔的喊声被风声撕碎。钱晚意刚将最后一块防雨布系紧,豆大的雨点己砸落下来。她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突然瞥见板车边缘露出半截褪色红绸——那是从祠堂梁柱上扯下的祈福条。
"等等!"钱晚意扯过红绸,三两下系在车辕末端。猩红的布条在雨幕中翻飞,像一支燃烧的火把。"这样遇到岔路,扯一段布条就能留标记。"她大声解释道,声音被暴雨吞噬了大半。
王叔望着眼前这个浑身湿透却目光如炬的姑娘,粗糙的手掌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板车在雨中缓缓启动,车轮碾过积水,溅起细碎的水花。钱晚意走在车旁,一边留意着泥泞的路况,一边在心里默数物资:半个月的口粮、半篓草药、十坛净水......只要熬过这场雨,他们定能抵达吉安。
急行半日,钱晚意攥着浸透的粗布头巾,将弟弟钱远扬的手又紧了紧。钱远扬紧紧攥着王月的手。眼前的山路早己化作泥浆,王叔在前方弓着背,脖颈青筋暴起,正奋力拉着板车。
"晚意,歇会儿吧。"王叔沙哑的声音混着雨声传来,"再这么下去,你和远扬的脚都要磨烂了。"
钱晚意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望着蜿蜒的山路。这半日他们己遇到七拨难民,路边不时躺着被遗弃的病患。方才经过一处破庙,她亲眼看见三个孩子蜷缩在角落,最小的那个正在咳血。
"王叔,我们得加快速度。"她咬牙道,"这雨一时半刻停不了,等天黑山路更难走。"说着弯腰抓住板车把手,将弟弟护在身后。钱远扬才十一岁,此刻却懂事地踮着脚,把手用肩膀顶着车辕。
行至一处陡坡,板车突然打滑。王叔脚下一滑,整个人被拖得踉跄。钱晚意见状,立即将弟弟和王月推向一旁,自己扑过去死死撑住车辕。泥浆顺着指尖渗入指甲缝,胳膊上的旧伤在重压下隐隐作痛,但她咬着牙愣是没松手。
"快!拿转垫车轮!"她冲弟弟喊道。钱远扬反应迅速,立刻在车上拿来几块碎石,这才稳住了板车。
钱晚意喊:"王叔停下歇歇吧。"她从包袱里翻出三块手掌大的干饼,每人分了一块,"吃点东西,保存体力。"
歇了半个时辰之后雨势渐歇,钱晚意王叔他们继续前行。
他们在路边遇到了那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妇人浑身湿透,怀中的婴儿面色青紫,正在抽搐。
"好心人,救救我的孩儿,我可以用一块饼子换."妇人跑到钱晚意面前手里紧紧抓着一块干饼,扑通一声跪下,泥水溅在钱晚意的裤腿上。
钱晚意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婴儿的额头,又翻开孩子的眼皮。眉头越皱越紧。这孩子明显是感染了风寒,再拖下去怕是凶多吉少。
"王叔,把车上的生姜和艾草拿来。"她当机立断,"王叔用油纸支一个避雨的地方。"
众人忙碌起来。钱晚意将艾草点燃,用生姜在婴儿的手心脚心反复擦拭,又撬开孩子的嘴,喂了几滴水。折腾了半个时辰,婴儿终于哇地哭出声来。
"谢谢!谢谢恩人!"妇人喜极而泣。
"带着孩子往北走,翻过前面的山,或许能找到医馆。"钱晚意接过干饼,"快走吧。"
然而没走多远,他们又遇到了新的难题。三个年轻人横在路中央,其中一人拄着拐杖,另外两人架着他。
"几位行行好,我兄弟摔断了腿,实在走不动了。"为首的汉子满脸疲惫,"能捎我们一程吗?"
王叔面露不忍,刚要开口,钱晚意却抢先说道:"抱歉,我们的车己经超载,实在带不了人。"
"晚意......"王叔欲言又止。
钱晚意压低声音:"王叔,我们自身难保。况且带着伤员只会拖累大家,这是山路,稍有不慎......"她没有说下去,但王叔明白她的意思。
汉子见他们执意不肯,眼中闪过一丝怨毒:"好,算你们狠!"说罢三人一瘸一拐地消失在雨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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